在府中相处多年,江婉柔对家中两个小叔子的人品心里有数。二爷风雅清高,三爷风流多情,都不甚上进,至今没个一官半职。陆奉权倾朝野,可两个亲兄弟从未开口问长兄要过好处。
二爷在外头交了一大堆文人墨客,三爷红粉知己无数,这么多年,两人从来没有给陆奉惹过麻烦,更别说做欺男霸女的勾当。两位小叔十分敬重陆奉,对她这个年轻的嫂嫂也礼遇有加,不是糊涂的人。
江婉柔当即断定这位周姑娘有问题,三爷再怎么醉也不至于跑到二房撒酒疯,二房那么大地儿,不够她哭么?
江婉柔更命人盯紧了她,甚至动用了陆奉留下的线人,这姑娘折腾一圈,她以为她大有所图,谁知她到了小佛堂反而沉积下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佛堂只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夫人,难道放着什么宝贝?
往往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只能敌不动,我不动,先这么耗着,看江婉柔先沉不住气,还是周妙音先露出马脚。
江婉柔问:“这位周姑娘的身世可查清了?”
金桃低着头,“没有问题。”
特意让禁龙司的人查的,江婉柔不放心,让人查了两遍,确实是周家远房表亲的姑娘,自幼丧母,父兄尚在流放的路上,身份没有一点儿问题。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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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是,如果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暗探,不会让江婉柔轻易看出端倪。那位周姑娘看起来细皮嫩肉,只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忽逢大变,让人利用了去。
陆奉身份使然,江婉柔对这种包藏祸心的人不惧,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她府中作妖!
她缓缓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奴婢遵命。”
金桃抬头,看见江婉柔手边的账本,轻声劝道:“夫人,你不该这么劳累。”
前段日子经历过大公子生病,如今又是府外的王妃,府内还有个居心叵测的周姑娘,夫人即将临盆,还在看账本,实在操劳。
“就这点儿事,算得上什么劳累。”
江婉柔笑道:“我只动个嘴,府里府外,多亏了你们。”
刚嫁进来时才是四面楚歌,如今有周氏和姚氏帮衬她管家,她又有翠珠和金桃两个说得上话的心腹,外院除了常安,还有陆奉留给她的人手,甚至那样重要的令牌也在她手里。
这是她的底气。
她问金桃,道:“产婆和大夫都安置好了吗?”
“夫人放心。”
产婆、大夫甚至奶娘,江婉柔在刚得知怀孕时就已着手安排,陆府好吃好喝供养了大半年,如今产期将近,比江婉柔本人都盼着赶紧瓜熟蒂落,他们好拿银子走人。
皇帝直接把擅千金妇科的太医放在陆府,金口玉言,务必保孩子平安。
如今万事俱备,江婉柔此前生过淮翊,心中并无对生产的忐忑和恐惧,她艰难地站起来,站在窗前,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过,会在我生产之前赶回来。”
上次去信后,江婉柔没有再收到陆奉的回信,她在府中,心中忍不住为他担忧。
只要他能全头全尾地回来。实在赶不及也就算了。
江婉柔道:“把《心经》取来,我要念两卷。”
《般若波罗蜜心经》,多用于为远方的亲人祈求平安,江婉柔原先爱听戏折子,如今每日念一段沉闷的佛经。
她闭上眼睛,心道:愿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信女的夫婿一路康宁,平安归来。
***
富春江景色秀美,地势却极为复杂险峻,山峰如刀鞘般直插云霄,峡谷中江水湍急,不断拍击着两岸的礁石。
宏伟华丽的商船被周围数艘船只层层包围,陆奉一袭黑衣,面色冷峻,身边围绕着一圈猿臂蜂腰的高大壮汉,皆手握长刀,刀刃甚至刀柄上流出殷红的血,滴在甲板上,满身煞气,恍若十殿阎罗。
“想不到我等有此荣幸,让堂堂禁龙司指挥使亲自出手。”
对面的甲板上缓缓走出一个身姿清瘦的青年男子,二十五岁上下,面容白净,眉目清秀。人不可貌相,世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穷凶极恶的水匪头子,居然是这般书生模样。
“陈复。”
陆奉冷冷道,眸光如鹰钩般直直射向他,嗤笑:“不做缩头乌龟了?”
他与裴璋在杭州一带大肆挥金,在众目睽睽下把几十口空箱子运上华丽的大船,扬言继续南下。果然,在子陵峡附近遇大批水匪截杀,甚至引来了他们的主子。
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孽种。
呵,口气倒是狂妄,竟敢把那孽种取名为“复”。陆奉抬起手腕,染血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寒光,“诛之,不留活口。”
他会亲手挑破这场“复国”的镜花水月梦。
“陆指挥使似乎还没有看清楚形势?”
陈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陆奉在外多英勇无畏,如今我众你寡,还是在我擅长的水上,你以为你能赢?”
回应他的是对面一记凌厉的飞箭,陈复眸光微黯,迅速闪身躲过,那支箭矢牢牢钉在了他身后的桅杆上,桅杆应声而折。
“真乃蛮夷也!”
陈复收敛笑意,冷声道:“陆奉,你知道吗,你这个局做得粗劣无比!你先前在苏州折我上百个兄弟,如今这般刻意,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陆奉嗤笑一声,“你来了。”
他来了,这就够了。
陆奉与裴璋一路上分析过陈复其人,骨子里极为嚣张,先截杀进京赶考的举子,后袭击圣上钦派的钦差大臣,明晃晃挑衅朝廷的威严。
两人立刻改变策略,在杭州大张旗鼓行事,此番不是阴谋,是阳谋,他赌陈复在知道他们的身份时,会迎难而上。
陈复也确实想到了,他们朝廷一明一暗派出两拨人,暗中的人想瓮中捉鳖,却不知在水上,究竟谁是鳖。
事实上,两方都赌对了,陆奉想一举灭了陈朝余孽,陈复要杀杀朝廷的威风,此时无关阴谋,只关乎实力。
陈复叹道:“陆指挥使,你若真想见我,好生递上拜帖,陈某定好酒好茶相待,何须你如此折腾,还扮做茶商……你!陆奉尔敢!”
陆奉挥手,箭雨“刷刷”倾泄而下。他想不通陈复为何有这么多废话,他愿意讲,他不耐烦听。
他只用杀他就够了。
大战一触即发,陈复带的人常年烧杀抢掠,出手阴险狠毒。他们擅用钩戟,狠狠勾住中间的商船,船篷被挑破好几个大洞,船身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陆奉身后有弓箭手,身边的人手持长刀,各个以一当十,勇武非凡。
一时打得难舍难分,忽然,风中传来硝石的味道,陈复眉心微沉,正在思索间,瞬间火光点点,一群人埋伏在两岸起伏的山峦中,手持带火的箭簇,裴璋身居其间,微微一笑,“放。”
“不可能!”
陈复失声尖叫,“你们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陆奉不耐烦跟他废话,刀刀直逼要害,还是裴璋饶有兴趣地解释,“陈公子,一叶而障目。”
是,他们一行确实没带这么多人,可除了他们,还有乘御船而来的许、刘两位大人。原本让这两位当“靶子”吸引视线,中途情况有变,他们改变策略,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
裴璋提前算过,这个位置极好,他们如今的位置,正好在下风口。
接下来不必多言,陆奉显然占据上风,不过这些人对陈复异常衷心,陆奉几番杀他,均被身边人挡了去,这些人盘踞水上多年,水性极好,最后剩下些残兵败将,弃船跳水而逃。
一行人行至岸上,裴璋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与陆奉汇合,他轻皱眉头:“可惜,逃了。”
陆奉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脸上、身上,甚至发丝上都血红点点,下属送来一方帕子,他擦了擦积在手上和刀柄上的血水,看向江面湍急的水流,道:
“我去下流,截杀之。”
裴璋轻轻摇头,不赞同道:“穷寇莫追。”
陆奉抬眸看他,“裴大人,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此行将近四个月,陈复必须死!
裴璋还想说什么,忽然寒光一闪,裴璋耳边闪过凌厉的破空声,陆奉手起刀落,一个人头咕噜噜落在地上,裴璋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你怎么样?”
陆奉黑沉的脸色暗含不耐,紧要关头,他等着杀陈复,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看同僚。
“我、我没事。”
裴璋低着头,微微离陆奉远几步。
“救命之恩先不赘言,这人方才从后背袭我一掌,多亏您及时出手,我并无大碍。”
“陆大人自便,可是我观陈复阴险狡诈,恐怕留有后手,您千万小心。”
陆奉淡淡应了一句,清点人数朝下游走去,待他走远,裴璋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在地上,昏了过去。
***
裴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高中状元,身穿大红衣,头戴乌纱帽,打马游街,风光无限。
他站在金銮殿上,圣上赞许他的文采,问他还要什么赏赐。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微微垂下头,朗声道:“臣,想请圣上为臣赐婚。”
“哦?”
皇帝饶有兴趣地问,“裴卿看中了哪家的闺秀?”
他道:“臣欲娶宁安侯府的六姑娘为妻,请圣上降旨。”
圣上思虑一番,终于想起来,“唔,是我那儿媳的妹子。裴卿啊,世间好女子千千万,何不再觅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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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就要她。”
他不知道圣上此举何意,立刻辨白道:“世上纵有千万个好女子,那都不是她,臣……情之所钟,盼望圣上成全。”
皇帝意味不明道:“想不到裴卿竟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风流才子,罢了,不过一庶女,便赏与你做妾罢。”
他初入朝堂,得到圣上这一句评价,与“难当大用”无异,他思量许久,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磕下头。
“江六姑娘……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如璀璨之明珠,亦如皎皎之明月,臣心向往之,不愿委屈她做妾。”
“如若她做妾,臣这辈子大抵是不会娶妻了。圣人云,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臣若连内帷都不修,又有何面目为圣上平定天下?”
“臣恭谢圣恩!”
……
圣上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娶了他的姑娘。
两人婚后生活十分圆满,她机灵俏皮,心思通透,嫁进来没有摆一点儿千金小姐的架子。她说:“嗐,你还不知道我?当初两个铜板儿都要靠夫君接济,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如今只是裴家妻。”
因为顶撞圣上,圣上并未对他委以重任,欲把他派去边陲小镇当知县。母亲因此不喜欢她,她从未有过怨言,日日与母亲一同绣花烹饪。母亲生病,她侍奉在侧,为她亲尝汤药,又为表妹觅得如意郎君,拿出自己的嫁妆为表妹添妆。等他们夫妻上任时,母亲已对她大为改观。
在那个名叫落云镇的边陲小镇上,两人过得如同神仙眷侣,他闲来念书给她听,她为他缝补衣物。她的绣工并不好,绣了好几年,鸳鸯绣的还像只鸭子。她不喜欢呆在内宅,喜欢逛集市,喜欢在山坡上看日出,喜欢和牧民一起跑马,喜欢看夜幕低垂下,天空闪耀的星星。
她也有安静的时候,在静谧的午后,一盏清茶,她能坐着看半晌儿书,她喜欢看民间话本儿和戏本。戏本而已,难不倒他这个状元,他亲自操刀为她写了几出戏,她是落难娘子,他是风流才子,内帷之间,甚得其乐。
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圣上终究爱惜人才,把他调回京城,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后来他步步高升,成了阁老,两人一辈子没红过一次脸,待她去后,他在睡梦中阖上了眼。
……
裴璋骤然睁开眼眸,身边有人呼道:“醒了、醒了,裴大人醒了!”
大夫围在他床边,焦急道:“大人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璋的眼神逐渐聚焦,他捂着心口,低声道:“心痛。”
“唉?不对,您受伤的是后背啊。”
大夫絮絮叨叨,道:“伤您之人功力深厚,这一掌——嗐,这么说吧,要不是陆大人眼疾手快,您又身穿护甲,您这条命,恐怕就交代在这儿了。”
“陆大人救了您一命啊!”
裴璋久久没有言语,骤然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鲜血。
“来来,快把我的针拿来,三儿,你去熬药。”
裴璋一言不发,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郁中,直到深夜,案边的汤药已凉透,外头传来惊慌的脚步声。
“不好了,裴大人不好了!”
侍卫匆匆闯进来,单膝下跪,“启禀裴大人,陆大人……陆大人中了埋伏,生死不明。”
裴璋骤然睁开眼眸。
第42章
第
42
章
羊水破了
“你说什么?”
他蓦然起身,
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眸色幽深如墨。
“陆大人率领兄弟们去下流截杀陈贼,陈贼诸人仓皇逃窜,
追至一个峡谷中,后来……”
侍卫脸上闪过一抹痛色,道:“忽传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天塌地陷,远处冒出阵阵黑烟,卑职立刻前去查看,
那陈贼……竟在峡谷中埋有火药。”
“山中碎石四处滑落,
兄弟们还在挖凿,卑职另派人在水中打捞,至今未见陆大人的踪迹。”
“陆大人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等需往京中送信,请派兵——”
裴璋骤然打断他,喝道:“不可!”
“为何?裴大人,
虽然您官职高,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延误啊!”
裴璋缓缓下床,
修长如玉的手指系上胸前的盘扣,
淡道:“带路。”
“可是——”
侍卫还想分辨,抬眼撞入裴璋幽暗寂静的黑眸中,久久说不出反驳的话。
南下之行,
名义上以陆奉和裴璋两人为主,但陆奉位高权重,勇猛非凡,他们心里敬重他,
凡事皆听陆指挥使的命令。裴璋也从不违逆陆奉,所以他们并没有把这个文弱的裴大人看在眼里。
如今裴璋受了伤,身形羸弱、脸色惨白,身上却有了一种浑然的气势,被他漆黑的瞳孔盯着,侍卫顿觉如芒在背。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能养成的气魄,他从前只在陆奉身边感受过。如今裴璋骤然受伤,仿佛换了一个人,他竟不敢直视眼前病弱苍白的青年。
“带路。”
侍卫不敢再言,恭恭敬敬把裴璋带到峡谷。现下已过子时,漫山的火把照得峡谷如同白昼,遍地碎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儿。
“呦,裴大人!你不好好养伤,到这儿做什么!”
众侍卫在埋头搬运碎石,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他走到裴璋身边,不赞同道:“这里风大,裴大人该在房里好好养伤。”
他是和陆、裴兵分两路的刘大人。南下一共派出四位朝廷命官,如今许大人身中毒箭,尚且昏迷未醒,陆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裴璋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下只剩刘大人毫发未损,愁得他脑仁疼。
此番回京,该如何向圣上交代啊!
旁人还好说,圣上对陆指挥使的偏爱有目共睹,甚至戏言他是“朕之半子”,连正儿八经王爷的案子都交给他,要是陆奉出事,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大人的眉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既然裴大人来了,便与老夫一同参谋参谋,如何向圣上上疏。”
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隐而不报,就是看如何报,能熄了那帝王的雷霆之怒啊。
裴璋道:“不报。”
“即刻封锁消息,不能让此事传至京城。”
刘大人和方才的侍卫同样的反应,“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刘大人听我、咳——听我一言。”
裴璋吊着一口气走到这里,清润的声音在呼啸的冷风中显得模糊不清。
“如今陆大人生死未卜,圣上担忧他心切,看到此报,岂不勃然大怒?”
“再者,陆大人在京都树敌颇多,如果让居心叵测之人得到他遇难的消息,更为他添一分危险。”
“京城不只有圣上,还有陆大人……陆大人的家眷。”
他难受地捂着胸口,艰难道:“她……她即将临盆,最快的密折三日就能到达京城,万一让她受惊,不……绝对不能传到京城。”
刘大人是禁军教头出身,一介武夫,听了裴璋的一番话豁然开朗,连声道:“好好好,还是裴大人考虑周全,连陆大人的家眷都想到了。圣上夸你有治国大才,老夫算是见识了!”
“依裴大人之见,我等该如何行事为妥?”
裴璋环视一周,踉跄着迈开步伐,“我看看。”
刘大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主要裴璋的身子骨儿看着太过羸弱,他怕一不小心给风吹折喽。裴璋用了半个时辰,把周围走过一遍,忽道:
“水上的人撤回来,太远了,陆大人不在水里。”
“这里……”
他用靴子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道:“朝这个方向找找,往深处挖,我猜,可能这里有个密道。”
“为何——嗳?裴大人你流血了!”
在火把的光亮中,刘大人看到裴璋靴子上血迹点点。这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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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遍地,山体陡峭,他们都穿着特制的鹿皮靴,裴璋却是寻常的缎面靴,走一圈下来,脚磨出了血。
这下刘大人不敢再问,赶紧叫人把这尊大佛请走。他看了看裴璋划线的方向,吆喝道:“来几个人,往这里挖!”
……
刘大人命当地官兵封索山路,带人不分昼夜地挖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三日午时找到了密道,里面有剧烈打斗的痕迹,鲜血干涸在墙壁上,满地残肢断臂,还有数箱金银财宝与兵戈武器。
却不见人的踪影。
搜刮出来的财宝足足有几十万金,刘大人乐得直拍大腿,当即准备上疏回禀圣上。在他看来,此时陆奉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剿了陈贼的老巢,这等功绩,还比不上区区一个臣子吗?
裴璋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确定陆奉的行踪之前,不准往京中传消息。裴璋是有尚方宝剑的钦差御史,刘大人年纪资历却比他老,两人争执不下,后来双方各退一步,裴璋道:“至少过完八月。”
刘大人被珠宝的光芒晃得眯起眼眸,“成!嗐呀贤弟,你与陆奉非亲非故,怎么对他的生死如此上心?你糊涂啊,叫了几个月‘兄长’,别真把人当亲兄弟了吧?”
“要是万一……也不全是坏事,毕竟少了一个人和我们抢功劳……”
“报——”
侍卫匆匆闯进来,打断了刘大人的高谈阔论。刘大人脸色一沉,正欲训斥侍卫不懂规矩,侍卫双手高捧一封带有红漆的信笺,气喘吁吁道:“启禀两位大人,收到来自北方的密信。”
“上面,有、有陆大人独有的标记!”
***
京城,陆国公府。
八月初八那日,江婉柔在府中大摆酒宴,热热闹闹给淮翊办了五岁的生辰礼,宴席散后,她摸着淮翊的脑袋,柔声道:“今年委屈我儿,待明年,母亲一定为你大办一场。”
即使再热闹也只是府中内眷,以往淮翊生辰礼,陆奉亲自写请帖,宴请京中众多达官显贵,连诸位皇子、王爷都不曾缺席,那是何等的气派与尊荣?今年陆奉不在,自他走后陆府开始闭门谢客,爱热闹的三爷也不再往外跑,府中分外消停。
陆淮翊看着江婉柔,忽然拉住她的手,道:“母亲,你别担心,父亲会回来的。”
陆奉已经有段日子没往府中寄过家书,江婉柔心中忧虑,笑的不如往日多,吃也吃不好。
好在产婆说了,江婉柔这回是双胎,本来就辛苦,少吃点有好处,胎儿大了反而不好生。
陆淮翊不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道:“母亲,您笑一笑呀,就算父亲真的遭受不测,还有儿子呢,儿子会比父亲对您更好,让您做尊贵的老封江婉柔:“……”
她真被陆淮翊“童言无忌”的话逗笑了,苦笑道:“尽说胡话。”
淮翊还这么小,没有父亲的扶持哪儿行?她也不想年纪轻轻当寡妇啊。江婉柔心中担忧,不想让淮翊跟着她操心,强颜欢笑把他送走,又开始念那卷佛经。
又过了几日,在江婉柔念完一卷经书,刚放在手边的桌案上时,金桃匆匆来报。
“禀夫人,佛堂那位周姑娘往外传消息,已经被抓起来了!”
“哦?这么快?”
江婉柔眼神一亮,她还以为周妙音沉得住气,没想到这么快露出狐狸尾巴。她道:“把人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我陆府作乱!”
“有一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