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那天负责筛选的人,正是展逐颜。
别人都怕阿尔伯德家族的权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展逐颜本身就出自于展家,对于什么阿尔伯德家族,完全是一点畏惧都没有。
所以那天,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把身体状况不达标的路恩斯刷了下去。
谁能想到,他当初的这个举动,竟让路恩斯记恨到现在。
“当初在那次任务里袭击温斐,将他藏到行星背后准备冻死他的人,也是你,对不对。”展逐颜虽然在问,可语气完全是笃定的。
路恩斯冲他笑笑,道:“对啊,你居然到现在才猜到,真是太让我惊讶了。”
展逐颜没有理他,却是看向他身上的衣服。
路恩斯这件衣服的领口、袖口上都纹着阿尔伯德家族的死神家徽,可他胸前却是流银战队的标志。
一藤三星,流银。
“路恩斯,自欺欺人也不是这么做的,流银战队的制服一直都有专人严格把控,你在这身,怕不是你偷偷托人带的吧。”展逐颜嘲笑起路恩斯来,虽然他才是被制住的那个,可他即使跪着,也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好像他才是胜者一样。
路恩斯被他戳中痛脚,脸色变了一变,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
“你现在嘲讽我,倒显得你多高尚一样。可你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成了流银战队的人,就算你成了亚特兰斯唯一的五星上将,可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路恩斯低头看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丁点的表情变化。
展逐颜脸上的笑意散去,他诘问道:“你跟我之间的矛盾,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伤害温斐?”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路恩斯笑起来,像是真的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接着他笑容一收,又恶狠狠地看向了展逐颜,“你毁了我当将军的梦想,我当然也要毁掉你最珍视的东西才好啊。不这样,你怎么可以体会到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的感觉?”
展逐颜被他的话刺痛,闭了目。半晌,他再度睁眼,开口问他:“阿斐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温斐?哦,别急,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路恩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身往后走。
有人为他摆好了椅子,就在展逐颜对面那面墙的不远处。
“我一直在想,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样的情境,你的反应让我很是满意。不过嘛,今天我没时间跟你耗。”路恩斯在椅子上坐下,对着西塔木勾了勾手。
西塔木笑容满面地凑过去,在他脚边跪了下来,柔顺地将脸颊靠在他的腿上。
路恩斯伸出手来,西塔木顺势张开嘴,含住他的手指,用舌头舔弄。
他顶着温斐的脸,用如此谄媚的表情,像狗一样对着路恩斯摇尾巴,令展逐颜心中一阵反胃。
“真乖。”路恩斯抽出手指,擦了擦上面的涎水,对西塔木道,“你这次做得很好,就是让我稍微等得久了一点。”
路恩斯看着他,像是责怪,又像是不满。
西塔木连忙道:“将军,对不起,中途出了点意外,不过我也成功将艾莱号带了出来。”
西塔木说着便拉高袖子,给路恩斯看他手腕上的那个玫瑰金镯子。
“艾莱号现在绑定了属下,属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除绑定,还得等将军来处理。”西塔木道。
路恩斯拍拍他的头,道:“没事,反正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你先拿着吧,反正东西已经到了手,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以后可以慢慢来。”
“是。”西塔木满脸堆笑,又勾着唇看向路恩斯,那眼里含着浓浓的艳羡,还有赤裸的欲望,“既然属下的任务完成,那将军是不是该给予我奖赏?”
路恩斯低头看向西塔木,看着他眼里浓浓的欲望。
“你倒真是不死心,我虽不介意奖励你,但你这张脸……”他挑起西塔木的脸,话语里含着浓浓的厌恶,“太恶心了,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那个人,也有着这样一张脸,虽然他亲眼看着他死去,但那段回忆,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西塔木有性瘾,他曾经跟路恩斯有过露水姻缘,但那太过短暂。他崇拜着这个男人,就像信徒崇拜神明。他跟别人做只能获得肉体上的欢愉,可跟路恩斯做,他可以得到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满足。
他捧住路恩斯的手,贪婪地凝视他的面容,道:“将军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扯了这张脸,再换一张新的。”
路恩斯掐了掐他的脸,道:“倒也不必,明天过后再换吧。”他看向展逐颜的方向,心里生出报复般的恶念来,他说:“正好让展将军看着,看看这张脸怎样伺候我的。”
“将军。”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是路恩斯的心腹,名为冼铅华。
他是一个容貌姝丽的男人,身材纤瘦,也是路恩斯家族的附庸。
路恩斯朝他看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冼铅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西塔木一眼,对路恩斯道:“将军还是先办正事比较好吧。”
路恩斯还没说话,西塔木就先不干了。
他朝冼铅华看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霎时间火花四溅。
“冼副官,你这也太霸道了点,将军平日里天天都抱你,分我一天又怎么了。”西塔木道。
“你明知道将军讨厌这张脸,还好意思要他的恩宠?”冼铅华也不甘示弱地道。
“那也只有今天而已,难得将军今天要给我奖赏,你就嫉妒我吧。”
“好了。”路恩斯打断他们的唇枪舌战,对冼铅华道,“你先下去休息,只有今天而已。”
路恩斯都发了话,冼铅华就算再不愿,也只能退让。他恶狠狠地瞪了西塔木一眼,离开了。
“阿尔伯德将军。”西塔木凑到路恩斯脚边,像条哈巴狗一样,就差伏下身来舔他的靴子了。
路恩斯看了不愿再看的展逐颜一眼,心里甚是满意。
他拉下裤子拉链来,将西塔木的脑袋按了过去。
展逐颜的心像是还在跳动,又像是已经死了。
路恩斯和西塔木在他面前搞了一通,似乎是觉得冷,又去了隔壁房间。
他听了他们一宿的淫声浪叫,那声音是西塔木刻意装出来的,属于温斐的嗓音。他想到那张跟温斐一样的脸,想到别人顶着那张脸,与他的仇敌苟合,只觉得心痛难忍。
十六年,他亲手把温斐推到了地狱里。
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路恩斯又对他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可自己却浑然不知,像个傻子一样,看都没去看过他。
路恩斯的那句话很显然,温斐已经死了。
而他也会亲手杀了自己。
展逐颜并不怕死,他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所有一切都是路恩斯在背后操纵,他躲在黑暗里,看他自作聪明地将温斐送进去,然后亲手毁了他最爱的人。
展逐颜将左手攥到胸口,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戒指内侧是温斐的名字。
他将这枚戒指放到心口处,就像把那个人放到心口处一样。
他曾说过要保护他,可他没有做到。
他答应他自己一定会比他晚死,现在快了。
他会竭尽所能,杀了路恩斯。
所有伤害过温斐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杀光他们,最后便会轮到他自己。
西塔木第二天起来时,腰都是酸的。
他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冼铅华。
他是一夜春风,冼铅华则是半宿没睡。
“好哥哥,臭着幅脸做什么?”西塔木扶着腰,一副不胜恩宠的样子,“昨天将军很卖力呢,弄得我现在腰都在发酸。”
冼铅华恨不得将鼻子冲到天上去,他重重得哼了一声,道:“小人得志。”
西塔木道:“你我都为将军做事,算是同僚,说起来,我还得羡慕你呢。”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就算冼铅华知道两人之间带点情敌的关系,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将军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也是陪将军陪得最久的人。我虽立了大功,到底还是比不得你在将军心里的分量。所以哥哥你也别对我挑鼻子瞪眼了,将军对你的爱啊,是我怎么都比不上的。”他这样说着,又凑到冼铅华耳边,对他道,“好哥哥,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如你也陪我睡睡呗,我觉得你长得也挺好的。”
冼铅华推开他,他看西塔木一脸的色相,忍不住就生了厌恶。
“你疯了不成,将军最讨厌后院起火。”冼铅华道。
“那我们把将军一起喊上,不就行了?”西塔木舔舔自己下唇,一副饥渴的模样。
“你想和将军一起上我?”冼铅华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
西塔木道:“怎么会呢,当然是你和将军一起上我啊。”
冼铅华无语道:“滚吧你。”说着便要往外走。
“诶呀,真是不解风情,叠罗汉也可以啊,让我在最下面就好了。”西塔木追上他,追到外头,正好看见路恩斯走进船舱里来。
“将军。”西塔木和冼铅华异口同声地喊。
路恩斯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喊。
路恩斯后面跟着两个人,扛着个木制的大箱子,还有一堆其他的东西。
展逐颜一宿没睡,仍然被链子锁着。他听见声响,朝声源来源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让他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路恩斯。
路恩斯看见展逐颜那副要杀人似的眼神,一时间竟是笑了。他示意后头的人跟上自己,接着便缓步走到展逐颜面前。
“展上将看上去没怎么睡好啊。”路恩斯笑道,“看这眼皮底下黑的,啧啧。”
“你想做什么?”展逐颜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
“不做什么,你不是要见温斐么,我把他给你带来了。”路恩斯踢了踢被放在自己脚边的箱子,对他道。
第30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五)
那是一个实木箱子,四面密闭,没有透气孔。
展逐颜的眼睛蓦然就直了,他看着那个箱子,骤然扯了扯嘴角,道:“你在骗我的吧,阿斐怎么可能在这里。”
路恩斯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让人将箱子又拖到展逐颜右边去。
后面跟着的人也陆陆续续进了场,他们像是要放一场露天电影一样,开始当着展逐颜的面放置设备。
路恩斯等他们弄好之后,便将其余的人赶走,留了一两个在旁边。
路恩斯缓步走到那个箱子边上,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了那个盒子。
哐当一声,箱子的四边四散开来,暴露在展逐颜眼前的,是一具被钉在两块木板间的白骨。
路恩斯将盒盖扔到一边,目光从温斐的骨头上扫了一眼,又挪到展逐颜身上。
“怎么,久别重逢,不打个招呼?”路恩斯道,他勾起唇来,像一个屠夫一样道,“本来他的尸体也没腐化得这么严重的,但我嫌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太恶心,让他们先做了下处理,去了肉,留了骨。”
编号87340,展逐颜看见那具白骨身上穿着这样一件囚衣。或许是年月太久的缘故,那件囚衣早已变了颜色,手臂处的编号,还是展逐颜努力辨认才认出来的。
他心知那就是温斐的编号,可他不信。
他对路恩斯道:“你不要以为随便找一具骨头来我就会信你,囚衣到处都有,骨头你想要也到处都是。”
“你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可真有趣。”路恩斯从下属手里拿了巴掌大小的仪器过来,对着那白骨扫了扫。
那仪器用机械音播报道:“基因扫描完成,死者温斐,骨骼年龄40岁。”
“他是出狱的一年前死的,从那以后西塔木便彻底取代了他,直到出狱。”路恩斯看着展逐颜满脸不愿相信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快活得很。
从他布下这一局棋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期盼展逐颜知道真相时的表情。现在那个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过这些还只是开始而已。
“我不信,人体克隆到处都是,要想找一副克隆体太容易了。”展逐颜依然摇头,“我不相信阿斐会死,你在骗我。”
路恩斯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戏已经开场,观众不愿意接受,也就是一时的事而已。
他打开投影仪,仪器将一段影像投影到了雪白的墙壁上。
投影是彩色的,可那影像里的场景,却让人觉得进入了只有黑与白的地狱。
那是监狱,奥森克监狱内部。
有两个男人按着一个男人,当那个被按着的人抬起头来时,展逐颜顿时忘记了呼吸。
那是温斐。
摄像机架在温斐不远处,他似乎被灌了药,只靠两个人就轻易地压制住了他。
“我给他喂了大量的安非他命,这样他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清晰地感受我是怎么杀了他的。”路恩斯的声音在展逐颜耳边响起,让他如坠深渊。
画面里,路恩斯走到温斐面前,弯下腰来。
温斐的右手一直紧攥着,像在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恩斯过去掰,他便惊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不……不要……”温斐紧紧抓着那东西,不肯让他拿走,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他的挣扎那么微弱,片刻后便被镇压了下来,“求求你,路恩斯……我求求你……我只有这个了……我给你舔,我什么都做,你不要拿走它……我给你下跪,好不好……”
展逐颜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他的阿斐怎么可能死了呢?
他想闭住眼,想捂住耳,可他闭不了,也捂不了,他睁着双眼,看着那段影像。
那是他的爱人,他知道。
那是阿斐,那就是阿斐。
影像之中,路恩斯在几次三番掰开未果之后,终于耐心告罄,将温斐的腕关节卸了,将那被他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流银材质,那是温斐和展逐颜的婚戒。
温斐看到东西被拿走,终于爆发了,他竭力地想要抓回那个东西,他伸出被卸了关节的手,去够。
他像垂死挣扎一样,拼了命地去够那个东西。
那是逐颜给他的,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温斐眼里落下来,他挣扎得那么厉害,那两个人合力都差点没能按住他。
最后又来了两个人,才将他抓了回去,摁在木板上。
“他很喜欢这个东西呢。”路恩斯看着影像,对展逐颜道。
展逐颜并不想把眼泪暴露在对手面前,可他还是流了满脸的泪,止都止不住。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很小心地藏着这枚戒指。你知道的,入狱的那天起,就不允许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了,可他还是把这个戒指藏了起来,偷偷地带了进去。他把它藏在很多地方,用细绳拴住,系在臼齿上,或者连细绳都不用,直接生吞下去,之后再强行催吐吐出来。他生怕这戒指被我发现,怕这仅存的一点回忆都被夺走,可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藏了这枚戒指。我看着他像个仓鼠一样藏来藏去,有时候我心情好了,就当做没看见。我心情差了,只要拿着这枚戒指,让他磕头他就磕头,让他舔他就舔,让他学狗叫就学狗叫。”路恩斯看着展逐颜,笑眯眯地说,“奥森克监狱的所有人都上过他,你知道整个监狱有多少人的吧。让他听话,这枚戒指可起了不少作用呢。”
展逐颜听见自己胸膛里传来碎裂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以为再差也不过是那样了,他以为他能想象温斐过的日子。可无论他做多少假设,都比不过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路恩斯杀了他,不,是他杀了温斐。
展逐颜,他自己,才是杀死温斐的凶手。
是他亲手把温斐送进去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展逐颜挣动起来,带动得手上的链子发出一长串的金属摩擦声。
可他现在手脚被制,满脸是泪,看起来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路恩斯又怎么可能会怕他呢。
路恩斯往后退了一些,脱离展逐颜可能攻击到的范围,继续看那段录像。
影像里的路恩斯拿着那枚戒指,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温斐。
“想要么?”影像里的路恩斯扭过头来,对着镜头,“这段录像是录给展逐颜看的,来,跟他打个招呼。”
镜头拉近,映道温斐脸上,他满脸是泪,神色仓皇,可精神上明显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展逐颜看向温斐,透过那个影像与他四目相对。
可他们之间横亘的,不是几米的距离,而是两年,是生与死,是过去和现在。
展逐颜的胸口闷痛起来,像是中了毒,像是中了蛊,像是一颗心被人活活撕裂成两半,血脉喷涌之间,他再听不见其它声响。
他怔怔地看着那端的温斐。
他想过去,想把他抱在怀里,想说对不起我错了,想杀了伤他的人,想带他走。
可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