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交易的这一日,尹ai文率人乘着一艘船前往信中约好的地点,李舜臣等人潜伏在周边,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以防被海贼发现他们。
今夜无月,江面一片漆黑,尹ai文只命人在船头点了七盏灯笼,这是信中杜秋霖所嘱托,权当交易的信号。
癞老二命人将所有人都绑了,包括杜秋霖。
“贤弟莫怪,为兄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他笑着同杜秋霖赔罪。
杜秋霖当然不会与他计较:“二哥说笑了,小弟省得的。”
“贤弟就是识大局。”他欣慰地拍了拍杜秋霖肩膀。
两艘船只渐渐近了,尹ai文站定在船头,瞧不清楚对面情形,只好提高音量,恭敬问:“敢问对面可是癞二哥?”
癞老二不大高兴,质问杜秋霖:“来的怎么是个男人?怎不是你家夫人!?”
尹ai文主动替杜秋霖解围:“癞二哥莫怪,在下乃是杜兄的至交好友,杜夫人毕竟是一介nv流,如何敢与各位英雄好汉交锋,只好托我前来,与癞二哥交涉,还望二哥莫要生气才是。”
说着,他高举匣子,“你们要的三千两银票,我也已经带来了。”
这话一出,海贼们躁动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癞老二抬手制止他们,又吩咐张老三:“老三,你去将匣子取来,我倒要看看钱究竟有没有凑够数。”
“且慢!”尹ai文扬声道。
“怎么?”癞老二当即亮出斧头指着尹ai文,“临到头,你小子莫不是想要反悔不成?”
“非也。”
尹ai文解释:“癞二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先将人放回来,我再将钱交给你也不迟。”
“哦?”癞老二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万一人都跑了,你匣子里的钱是假的该怎么办”
"既如此,"尹ai文早有准备,“你先将这匣子拿过去清点一下,里头备了一千五百两,你点完数目后,确认没有问题,再送人质离开,我再将余下的一千五百两尽数奉上。”
癞老二朝后一挥手,张老三当即出列,施展轻功飞向对面那艘船,一把夺过尹ai文手中的匣子,又飞回到余家号上。
匣子一到手,癞老二打开来,里头果真铺满了一叠银票,他与张老三、老四一块清点着,仔细确认是不是假钱,待数完后,果真是一千五百两,他才松口,“除了杜府十七号人,其余人等,先松绑。”
手下人将人质身上的麻绳解开,又在船边放了绳梯子下去,人质们手脚得了自由,当即蜂拥到出口处,排着队,顺着绳梯子下了余家号,坐上小舟后,合力划桨逃生去了。
云溶溶在走之前,趁人不备,偷偷塞给杜秋霖一块破陶片,那是前几日她故意砸碎碗,偷偷藏起来的,这些海贼们明面上对杜秋霖客气,实际上,每一日都会搜他的身,以防他身上藏了武器。
那些厨娘也不例外,每次做完饭,身子都要被那些海贼揩油一般地0好几遍,她一直被绑着,海贼们反倒疏忽了她。
杜秋霖面上无甚波动,手悄悄攥紧破陶片,朝云溶溶投去感谢的一眼。
云溶溶低下头,装作无事一般走开了。
曲寒星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静默不语。
癞老二见小舟四散着跑了十余里,周围皆没有什么动静,心下稍定,看来,对方没有不识趣到跑去报官。
“剩下的一千五百两呢?”癞老二问。
尹ai文叫扮做艄公的手下人去船舱内拿来另一匣子,自个儿与癞老二周旋:“癞二哥,你现在该给杜兄他们松绑了吧?左右,半分钱我都不会少你的。”
癞老二笑道:“好说好说。”
尹ai文余光觑着,那些小舟都跑出老远,等会打起来应当不会波及他们,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张老三又飞过来将他手中的匣子夺走,照例与癞老二、老四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面上皆是满意之se。
杜秋霖偷偷用破陶片磨着麻绳,辛苦许久,终于将麻绳割断,他悄悄靠近曲寒星,趁着那些海贼忙着数钱的空隙,快速给曲寒星解开了绳索。
曲寒星又与他一道给其他人解开绳索。
他们二人面上都是一片淡然镇定之se,还暗中嘱咐其他人继续握着麻绳,免得被海贼发现异样。
癞老二命人将银票收好,握着斧头看向杜秋霖:“贤弟……”
下一刹,斧头直直砍向杜秋霖。
老四惊喜大叫:“二哥,你这是要撕票啊!”
杜秋霖瞳孔一缩,狼狈避开斧头锋芒。
癞老二没想到他一介弱骨商人居然躲得开自己的攻势,提着斧头又朝他而去。
空隙间,对老四y|邪一笑:“老四,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睡那对神仙姐弟吗?现在二哥成全你,杀了所有人,我们就去杜贤弟老家做客!”
老四兴奋地嗷嗷直叫,一把ch0u出腰间的水手刀,就要砍向阿泉。
阿泉法,纯粹就是心急之下乱t0ng,老四双目怒瞪着,渐渐的,没了生息。
阿泉力竭,再也握不住菜刀,刚松手,老四如山一般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激起一地灰尘。
曲寒星脚步轻巧地避到一旁,桃花眸扫了阿泉一眼,阿泉双目发怔,显然就是第一次杀人,把自己都给吓傻了,老四倒下后,他也腿软地坐到了地上。
曲寒星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懒得安慰阿泉,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出了厨房,去找杜秋霖。
癞老二专盯着杜秋霖砍,杜秋霖躲得十分辛苦,手脚已经被那柄斧头划了好几道伤疤,血不停地流。
他拧眉质问:“癞二哥何故出尔反尔?”
“杜贤弟,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要多管闲事?好心救那么多不相g的人?”
“你能管得住你府中人莫去报官,可管不住那些人,他们一旦逃出生天,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寻我的晦气。”
“等杀完你杜家人,我再去追杀其他人。今晚,你们所有人都得si在这里!”
说着,癞老二举着斧头横劈而过,这一下,势必要斩下杜秋霖的头颅。
杜秋霖背靠船t,早已是退无可退,只能引颈待戮,只是,心中到底不甘,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秀秀的容颜。
漆黑的船舱里头,斧头寒光一闪而过,忽而,另一道亮光从斜旁里砍来,猛猛格挡开了斧头的去路。
癞老二倒退好几步才站稳,眼睛微眯,看向来人。
夜风猎猎,吹得窗边竹帘不断翻飞,少年衣袍也被吹得飒飒作响,他手持着一柄水手刀,横身站定在杜秋霖身前,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蔑视地盯着他。
癞老二没想到他一个少年人居然有如此功力,心中暗暗警惕,嘴上张狂地叫嚣:“好哇!既然你自己上赶着跑来送si,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再度袭身上前,挥斧斜劈,攻击曲寒星下三路。
曲寒星单手撑着窗框跳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后,借力踹向癞老二腰腹。
癞老二躲闪不及,腰腹吃痛,还来不及反击,曲寒星手中的那柄水手刀已经砍来,他连忙举斧去挡。
二人你来我往地打起来,刀斧相交之声如霹雷阵阵,震耳yu聋。
杜秋霖看得眼花缭乱,心中起了一丝异样,阿星的功夫如此了得,那前几日为何不与他交底?他也好另外筹谋一番,助众人逃出生天。
来不及细想,忽然,外头传来海贼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三哥!不好了!官兵来了!”
杜秋霖透过窗户往外张望,江面上,万千利箭如星雨,“唰唰”朝余家号飞来,他连忙侧身躲到安全的角落。
不多时,几艘官船已经从四面八方b近,将余家号包围起来。
张老三无心再与杜家人为难,连忙投了江,逃命去了。
其他海贼喽啰见状,纷纷效仿。
官兵搭了梯子,迅速从官船跑到了余家号上,与海贼对敌,救出其余的杜家人。
“点火把!”李舜臣高声喝令。
手下人动作迅速,不一会,耀眼火光就将漆黑江面点亮,水面上倒映出一簇簇橙h火焰,李舜臣眯眼观察着江水下的动静,待捕捉到张老三的身影,他指给身边一亲信看。
亲信见状,当机立断转身朝江面外围方向,挥动手中小旗,迅速打了旗语。
而后,江面上其余几艘官船逐渐调转方向,将张老三围困起来。
癞老二心知中了计,心里呕得要命,眼下却没时间再与眼前二人纠缠,只好耐着x子与曲寒星打了几招后,借机脱身,逃出船舱。
他正要跳江,岂料,一眼尖的小兵瞧见他,高声喊:“禀将军,癞老二在此!”
他更气,挥斧砍落小兵脑袋,再抬眼之际,一圈官兵已经将他团团围住,李舜臣站在船头,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冷笑着与他打招呼:“癞老二,真是好久不见呐。”
癞老二理都不想理他,举起斧头就砍,想要突出重围。
李舜臣弯弓搭箭,寻着空隙,一箭s出,正中癞老二咽喉。
临si前,癞老二将斧头cha|进甲板,支撑住自己身t不倒下,昂着头颅,慢慢绝了生息。
他纵使是si,也绝不愿跪倒在李舜臣这个si敌面前。
李舜臣命亲信留下来料理余家号上的残局,随即赶着去收拾张老三了。
这几个海贼头子,他非得亲自除了不可。
心知安全了,杜秋霖松了口气,靠坐在一侧角落,颇有几分失力。
他身上伤口不断流血,捂也捂不住,只好求助曲寒星:“阿星,你去拿点金疮药和纱布过来给我包扎。”
船舱一片黑暗,曲寒星穿着一袭黑衣,整个人几乎与夜se融为一t。
许久,他出声:“姐夫,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杜秋霖不明所以:“什么事”
他很纳闷,为何曲寒星非得在此刻说不可?
“若是你喜欢上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已经是别人的了,你会如何是好?”
杜秋霖认真思索片刻,答:“‘君子ren之美,不ren之恶。’若是对方已经与其他人在一起,我自是不会勉强,只衷心希望对方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幸福。”
“如果,那个人是清秀姐姐呢?”
杜秋霖沉默了。
曲寒星呵呵一笑,“果然,像姐夫这等清高的读书人,在讲道理的时候总是冠冕堂皇,可一旦遇上事,心中的准则就变了。”
“若是你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君子风度,”曲寒星讽刺道:“你就不会y拖着,不肯与姐姐和离了。”
杜秋霖没有回应他的蓄意挑衅。
船舱内静默一会,曲寒星率先开口:“你执意不肯和离,为难的还是姐姐……”
他话说一半,杜秋霖打断他:“阿星,秀秀的心一直在我身上,未与我彻底了断之前,她更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她若是有朝一日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你,那也是我自己没本事,怨不得谁。”
“只不过……”他爽朗一笑,“很遗憾,阿星,这一日永远也不会到来。”
他以一种自信的姿态劝道:“你还是换个nv人喜欢吧。方才的胡话,我权当没听见,你日后也莫要再讲了,免得有损秀秀清誉。”
曲寒星听得牙根痒痒,长久以来,苦苦压抑的嫉妒情绪如cha0水一般翻涌上来,他握着水手刀的手渐渐收紧。
杜秋霖扶着窗框站起身,作势要出去。
蓦然,刀锋破空声传来,杜秋霖心中早有防备,机警一躲,“阿星,你莫要糊涂!”
曲寒星冷笑:“原来,你也会怕si的吗?”
他意味不明地“夸赞”道:“前几日,我见你侃侃而谈地与那些贼人周旋,还以为姐夫你一身傲骨不驯,怎么,你现在若是肯改口向我求饶,答应回去后与姐姐和离,我不介意高抬贵手放了你。”
这当然是假话,曲寒星不过就是在耍杜秋霖,他纯粹就是想看看杜秋霖能有多ai施清秀,在si亡的威胁之下,他就算是假意跪地求饶,也能出了他心中一口恶气。
杜秋霖当然不屑于跟曲寒星求饶,更加不会答应与施清秀和离,即使是假的也不行!
他躲着曲寒星屡屡刺过来的刀,心知对方眼下故意在羞辱他,才会叫他每次都险险逃脱。
杜秋霖只想着多折腾出一些动静,好引起外头官兵的注意力,可是,曲寒星却料中他心思,他每每想要制造的响声,都会在中途被他拦截。
待曲寒星像猫逗玩老鼠那般捉弄够了人,杜秋霖也早已力竭,狼狈地靠在一侧船板上,吁吁喘气,他失血过多,现在,连眼睛都是花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真的很喜欢姐姐。”
曲寒星剖白道:“她是我第一个心仪的nv人。”
“我坚信,也会是唯一一个。”
杜秋霖听罢,反倒笑了起来,扯动了伤口,疼得倒x1几口凉气后,才逐渐缓过来。
继而,他语调悠悠地谈起往事。
“以前,我和秀秀尚未成亲的时候,书院中,有很多同窗的姐妹心悦我,托他们来告知于我,每每被我拒绝后,都会恼羞成怒,言语刻薄地羞辱秀秀。”
“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何他们都看不到秀秀的好?只揪着秀秀平平无奇的外貌不放?”
他感慨:“其实,秀秀就像是西湖里的一汪水,看似稀松平常,实则清亮透彻,无声无息地涤荡着你的心,叫你往后余生都再也离不得她。”
他面露惋惜之se:“可惜,那些人全都不懂,我心中常常遗憾此事,现在,倒是找到同道中人了。”
说着,他还亲切地抬手,想要拍一拍曲寒星肩膀。
曲寒星侧身避开,杜秋霖拍了个空。
半响,曲寒星郑重地承诺道:“你不必遗憾,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你照顾她、珍惜她、ai护她。”
说完,他不再犹豫,手腕翻转,刀锋狠狠刺进杜秋霖心口,力道之大,一举穿透整颗心脏。
鲜活跳动的心脏传来剧痛,节拍渐缓,杜秋霖痛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声音嘶哑,艰难地说:“……可是,你现在就已经是在伤害她了。”
曲寒星眉心一跳,猛一下ch0u回刀柄,抬脚踹向杜秋霖x口。
杜秋霖只觉x口吃痛,身子猛然往后飞去,砸破窗户,扯断竹帘,直直地往下坠落。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杜秋霖只觉自己被万千水珠包围住,这种感觉,像是落进了ai人的怀抱一样温暖。
他蜷缩着手,想要握住,可是,水还是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秀秀啊……
惟愿你永远不会发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