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1.
周淑芬被自己的咳嗽声惊醒时，额角正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香烛燃烧的呛人烟气灌进鼻腔，她愣愣地盯着眼前翻倒的搪瓷脸盆——盆底印着红双喜，这是她和丈夫结婚时买的。
装什么死！小叔子李建军一脚踢开脸盆，铝盆撞上墙角的铁皮暖壶，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抚恤金存折今天必须交出来！
右腿传来钻心的疼，周淑芬低头看到熟悉的藏蓝色涤纶裤。这是1990年，丈夫工伤去世的第七天。她颤抖着摸向发髻，果然触到那朵褪了色的白绢花。
重生了。
灵堂里乌泱泱挤着十几号人，大女儿李红霞正假惺惺抹眼泪，二儿子李国富在偷拿供桌上的红塔山香烟。周淑芬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目光扫过这些豺狼虎豹——前世的记忆呼啸而来。
就是今天，她被逼着交出丈夫用命换来的三千块抚恤金。半年后房子被强占，十年后像条老狗似的死在养老院，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护工在翻她存折的动静。
嫂子想通了大舅哥周大勇腆着啤酒肚凑过来，中山装口袋鼓囊囊的。前世直到三个月后换洗衣服，她才发现这人偷藏了六百块帛金。
周淑芬突然抄起倚在墙角的孝子棒，手腕粗的白蜡木棍子咣地砸在长条凳上：都给我跪下！
2.
灵堂瞬间死寂。
你疯了李建军伸手要夺棍子，被周淑芬反手抽在手背上，立刻肿起道红棱子。
她抖开麻布孝衣，露出腰间捆着的账本：老李走了七天，收的帛金拢共八百四。枯瘦的手指直戳周大勇鼓起的口袋：光你兜里就藏了三百！
你血口喷人！周大勇慌忙后退，被周淑芬扯住衣角。哗啦啦掉出三沓用橡皮筋扎着的十元钞，最大那沓还沾着金元宝的锡箔灰。
围观邻居炸开了锅：作孽哦，偷死人钱！
周淑芬一脚踩住想溜的周大勇，孝子棒挑起他裤腰里露出的存折角：这不是纺织厂给的抚恤金存折密码试三次了吧要不要我告诉警察你昨天去信用社干什么了
妈！大女儿李红霞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都是一家人...
现在是一家人了周淑芬冷笑着翻开账本，你结婚时偷走我金镯子的事，要当着大家伙儿算算吗
3.
门外传来突突的摩托车声，是街道办王主任。周淑芬脑中电光石火——前世就是这老狐狸撺掇她投资什么养殖场，骗走了最后两百块。
周大姐节哀啊。王主任假模假样地鞠躬，厂里让我来问问，那三千块抚恤金...
正要跟您说呢。周淑芬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钱都被这些天杀的抢走了！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缝在内衣上的存折：您要给我做主啊！
王主任被这阵仗唬住，周淑芬趁机把存折塞进他手里：您是党员，这钱放您那儿最放心！
李建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三千块在九十年代是什么概念普通工人三年工资！
凭什么给他！二儿子李国富急得去抢，被周淑芬一棍子敲在膝窝：就凭你爹尸骨未寒就惦记着分钱！
4.
闹剧收场时已是深夜，周淑芬蹲在灵堂后的小厨房熬粥。蜂窝煤炉子映得她半边脸发亮，米缸里还剩最后一把糙米——前世的自己此刻正饿着肚子守灵。
门外传来窸窣响动，她抄起火钳悄声靠近。三儿子李明正往窗台上放饭盒，铝饭盒里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
妈...少年局促地搓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我捡废铁换的粮票。
周淑芬眼眶发酸。前世只有这个傻儿子每月偷偷给她塞钱，最后为给她凑医药费去黑煤窑背煤，肺里积满煤灰死在二十三岁。
明天跟妈去趟信用社。她掰开馒头，把肉馅多的那半塞回儿子手里，该讨债了。
月光透过油毡纸棚顶的破洞漏进来，周淑芬就着咸菜喝粥。窗台上摆着丈夫遗照，照片里的人还在憨厚地笑。她对着照片碰了碰搪瓷碗：
老李，看好了。
这辈子，该是我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第二章
老宅保卫战
1.
周淑芬攥着刚取出的三千块抚恤金，隔着供销社玻璃柜数第三遍。九十年代特有的油墨味钻进鼻腔，大团结上工人阶级的浮雕硌着指腹，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热。
姐！二妹周淑芳突然从背后扑来，吓得她差点把钱塞进裤腰——这是丈夫用命换的钱，前世就是今天被这吸血鬼借走再没还过。
听说拆迁办要给补偿款周淑芳涂着劣质口红的嘴几乎贴到她耳朵上，建军单位要分房，差两千块...
周淑芬眯眼看向供销社挂历：1990年10月15日。对了，前世就是明天，拆迁办的人会带着皮尺上门。那些王八蛋和二妹串通，把三百平祖宅量成一百八，转头就盖起六层筒子楼。
行啊。她突然笑得慈眉善目，明天带人来家里谈。
2.
当夜暴雨倾盆。周淑芬把三儿子李明从被窝拽起来，母子俩打着手电在院里挖坑。李明看着亲妈往腌菜坛里塞烂铁皮，忍不住问：妈，这是干啥
给你太爷爷修坟。周淑芬憋着笑，把从废品站淘来的青铜碎片撒在土里，记得，等会哭大声点。
第二天晌午，拆迁办带着推土机堵门时，周淑芬正蹲在枣树下烧纸钱。青烟缭绕中，她突然扑到刚填好的土堆上干嚎：太爷爷显灵了！昨儿托梦说谁敢动祖宅，就让谁断子绝孙啊！
封建迷信！拆迁办刘主任皮鞋碾灭纸钱，挖！
铁锹刚下土就撞到硬物。众人扒出沾满泥的腌菜坛，周淑芬抢先掏出青铜器：哎哟！这可是商周的宝贝！她故意手滑让碎片划破刘主任的手，见血了！太爷爷生气了！
3.
看热闹的街坊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周淑芬坐在地上拍大腿：青天白日挖人祖坟啊！我要去北京告状！她暗中狠掐自己一把，眼泪哗哗直流，当年打小日本都没动过这宅子...
八十岁的王奶奶颤巍巍拄拐过来：作孽哟！我作证，周家祖上出过举人！
刘主任额头冒汗，这年头挖出文物可是要吃牢饭的。突然，周淑芳带着戴红袖章的文物局干事冲进来：同志！有人搞破坏！
周淑芬等的就是这出。她猛地掀开墙角草席，露出连夜用萝卜刻的周氏宗祠木牌，扑通跪下：政府给做主啊！我男人尸骨未寒，小姑子就带人抢祖产...
你胡说！周淑芳刚要扑上来，被干事喝止：都别动！这要真是古墓...
4.
趁乱摸进里屋的李建军突然尖叫着跑出来，裤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他撬开樟木箱，被周淑芬提前放进去的假蛇吓得尿了裤子。
我的陪嫁箱子！周淑芬抄起顶门杠就砸，抓贼啊！
街坊们早就看不惯周家兄妹的嘴脸，七手八脚把人按住。周淑芬从箱底暗格掏出个红绸包，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翡翠烟嘴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是老周临终前攥着的...她哽咽着抚摸烟嘴上的血沁，某些人连死人的东西都偷啊！
文物局干事眼睛发直：这...这至少是民国...
假的！周淑芳嘶吼着要扑上来，被红袖章反剪双手：跟我们走一趟！
5.
夕阳西下，周淑芬蹲在重新填平的土坑前烧黄纸。李明犹豫着开口：妈，那翡翠...
玻璃厂废料泡的茶水。她笑着把真翡翠塞给儿子，收好了，这是你爸在缅甸用五十斤粮票换的。
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母子俩同时转头。只见拆迁队的车拐上去郊区的土路，车屁股上建设新村的横幅在尘土里若隐若现。
妈，他们...
明天该去要账了。周淑芬摸出皱巴巴的账本，月光照亮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叉：你大舅欠的缝纫机票，该连本带利还了。
夜风掀起她灰白的鬓发，三十八岁的寡妇背影像把出鞘的刀。李明突然发现，母亲握着顶门杠的手，和父亲生前握钢钎的姿势一模一样。
第三章
粮票猎杀
1.
周淑芬蹲在供销社台阶上嗑瓜子，蓝布头巾下藏着双鹰似的眼睛。玻璃门内，大儿子李强正攥着粮票和售货员吵架：全国通用票就该换凤凰车！永久牌是本地票换的！
她吐掉瓜子皮冷笑。前世这辆自行车最后成了二妹儿子的婚车，而自己背了三年偷粮票的黑锅。
妈！李强突然冲出来，汗津津的手掌摊开：差三斤全国票，您那儿有吧
周淑芬瞟见他裤兜里露出的电影票——今晚八点《妈妈再爱我一次》。呵，用亲妈换的自行车载对象兜风
有啊。她从内襟掏出精心准备的过期粮票，可别让你媳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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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黄昏的百货公司像口沸腾的锅。周淑芬躲在霓虹灯牌后，看李强推着崭新永久车出来。车前杠坐着穿红裙的纺织厂女工，后座绑着两斤大白兔奶糖。
同志，这车有问题！她突然扯开嗓子嚎哭，引来半个街的人围观，我儿子用假粮票骗车啊！
李强脸涨成猪肝色：妈你胡说什么！
大家看！周淑芬抖开粮票，右下角1990的钢印赫然被刮成1991，供销社王主任能作证！
人群炸锅时，红裙女工跳下车就跑。李强想去追，却被闻讯赶来的红袖章按住：走！去派出所说清楚！
3.
深夜的臭水沟泛着沼气泡泡。周淑芬数着敲诈来的三百块封口费，脚边突然滚来个灰扑扑的铝饭盒。
妈，肉包子。李明抹了把脸上的煤灰，火车站卸货刚发的。
周淑芬心头一颤。前世就是今夜，儿子为给她买退烧药翻垃圾堆，被野狗咬伤染上破伤风。
走，妈带你看戏去。她拽起儿子钻进小巷，远处百货公司后墙根下，二妹周淑芳正举着手电筒翻垃圾堆。
找到了！周淑芳兴奋地举起袋面粉，突然脚底打滑栽进臭水沟。埋伏已久的红袖章们一拥而上：倒卖统购物资！抓现行！
李明瞪大眼睛：妈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周淑芬把肉包子掰开，肉香混着夜风飘散，你二姨身上那股霉面粉味，隔着二里地都呛鼻子。
4.
三天后的清晨，周淑芬踹开仓库铁门。积灰的搪瓷痰盂堆成小山，每个底部都印着熊猫盼盼。
这些滞销货我全要了。她把两千块拍在桌上，但得搭上那堆旧报纸。
供销社主任看傻子似的瞅她：搭五十斤旧报纸您这是...
糊墙。周淑芬抚摸痰盂上憨态可掬的熊猫，想起三个月后亚运会开幕时万人空巷抢购纪念品的盛况。等这群蠢货反应过来，这批印错日期的错版痰盂，价格能翻三十倍不止。
屋外传来突突的摩托声，李明冲进来举着《人民日报》：妈！亚组委刚宣布吉祥物！
头版上，举着火把的熊猫盼盼正朝她笑
第四章
股海绞肉机
1.
1991年3月，上海虬江路黑市。周淑芬攥着鼓囊囊的腰包，看电线杆上层层叠叠的告示：收购认购证，300元张。
同志要出证穿梦特娇T恤的黄牛凑上来，九二年的给五百！
我要九一年的。周淑芬掀开布包，五百张连号认购证惊得黄牛倒退三步，带我去见杨百万。
三儿子李明扛着麻袋挤过来，袋里二十万现金压得他肩膀发红。前世这个月，杨怀定会包下《新闻报》整版广告收购认购证，倒手就能赚出套静安别墅。
妈，真能翻三十倍
翻三百倍。周淑芬踢开脚边的股票机——这东西现在还是废铁，半年后就会变成点钞机。
2.
交易所里人潮汹涌，红马甲们举着大哥大嘶吼。周淑芬刚填完委托单，后背突然被撞了个趔趄。
老不死的别挡道！二女婿赵金宝攥着厚厚一叠豫园商城股票，这票马上破万了！
周淑芬盯着他发亮的秃头。前世就是这畜生伪造她的签名，把养老房抵押去炒股，害她流落街头。
同志，我要举报！她突然揪住赵金宝的领带，这人用假身份证开户！
保安冲过来时，周淑芬恰好抖落他兜里的三张身份证。人群哗然中，她抡圆胳膊就是一耳光：学人家坐庄你连K线图都看不懂！
3.
延中实业，单价380元。
当电子屏跳出这行绿字时，VIP室炸了锅。周淑芬慢悠悠品着咖啡，看大女儿李红霞疯抢交易单：买！全仓买进！
前世这只妖股会在三天内暴跌60%，但此刻所有人都被暴富神话蒙了眼。周淑芬走到交易窗口，把认购证拍在柜台上：申华电工，清仓。
妈！李红霞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抓住她，这个月能涨到一千！
好啊。周淑芬笑得慈祥，我这些原始股按发行价转你
半小时后，李红霞攥着价值三十万的股权证狂笑。她不知道这些股票会在下周变成废纸，更不知道亲妈在隔壁窗口买了十倍做空期权。
4.
暴雨夜，周淑芬踩着南京路积水挨家敲门。最后一家杂货铺老板醉醺醺探出头：给多少
市价三倍。她抖开蛇皮袋，倒出五十捆现金，但今晚就签合同。
老板盯着她身后的解放卡车发愣，车上满载牡丹牌电视机——三天后上海电视台突然停播维修，这些电视机将滞销到死。
成交！
当三儿子挂上淑芬证券的金字招牌时，对面百货公司正播放股灾新闻。李红霞在暴雨中捶打卷帘门：妈！我房子抵押了...
周淑芬按下遥控器，新装的电动卷帘缓缓升起，露出整面玻璃幕墙。股民们正被保安拖出交易所，像极了前世她被扔出养老院的模样。
第五章
鸿门饺子宴
1.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周淑芬把最后一张借条塞进饺子皮，褶皱捏出十八个褶——这是丈夫生前最拿手的月牙饺包法。
妈，我们来了！大儿子李强踹开院门，身后跟着提水果罐头的弟妹们。周淑芬数了数，六斤苹果起码被抠烂三个，罐头标签还沾着供销社的降价贴纸。
李明蹲在煤炉前捅火，小声道：二姐刚去您屋里转悠。
让她转。周淑芬朝房梁瞟了眼。那里挂着晒腊肉的竹竿，竹节里藏着从深圳捎回来的索尼录音笔——这玩意现在顶半年工资，但比起接下来要录的东西，值。
2.
八仙桌上热气蒸腾。李红霞刚咬破饺子就僵住了，舌尖顶出张泛黄的纸条：今借到周淑芬同志人民币贰万元整...
我的！二儿子李国富从嘴里抠出张抵押合同，西关老房产权证这不是我...
满桌叮当乱响，二十八个饺子吃出十四张借条。周淑芬慢条斯理舀着饺子汤：好吃吧茴香馅的。
茴香谐音回乡在方言里是还钱的意思。李强拍案而起，震得搪瓷盆里的醋汁四溅：妈你这是寒碜谁呢
寒碜你们这群白眼狼！周淑芬突然掀开棉袄，腰间缠着的磁带录音机咔哒按下播放键——
老房子卖了钱分四份...妈那点退休金好骗...老三那份我找人做了他...
3.
死寂中，房梁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周淑芬抄起顶门杠捅向竹竿，藏在腊肉堆里的录音笔啪嗒掉进李红霞的汤碗。
这...这不是我的声音！李红霞口红沾到碗沿，像道血痕。
当然不是。周淑芬按下录音笔快进键，这是上个月你们在我床底下说的。
突然，天花板扑簌簌落下雪片般的纸条。借条、当票、伪造的死亡证明，全打着旋儿往火锅里栽。李明不知何时拉动了藏在门后的机关绳——这是周淑芬照着《地道战》学的。
妈你听我解释...李国富刚起身，裤管突然被什么钩住。低头看，周淑芬正用晾衣叉挑着他裤兜里露出的存折——户名赫然是周淑芬（已故）。
4.
都给我跪着！
周淑芬的咆哮震得窗棂嗡嗡响。五个子女跪在丈夫遗像前，香炉里三炷香烧得噼啪作响。她摸出房产证拍在供桌上，惊飞停在院墙上的麻雀。
老宅归李明。她盯着李强瞬间血红的眼睛，谁有意见
我不同意！李红霞尖叫着要抢，被周淑芬反手一耳光抽在颧骨上。脆响中，录音笔还在循环播放：...让妈喝敌敌畏，能赔八万...
院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周淑芬把存折塞给穿制服的民警：同志，这群人伪造死亡证明...
警车开走时，李明发现母亲在数饺子。还剩两个沉在锅底，捞出来掰开——是包着翡翠烟嘴和浦东地契的糖三角。
第六章
夜市女王
1.
城隍庙的夜市灯火通明，周淑芬的小推车前排出二十米长队。铁板上滋滋作响的麻辣烫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几个上海本地阿姨一边擦汗一边吸溜着鼻涕：老板娘，再加一勺魔鬼辣！
周淑芬手腕一抖，红艳艳的辣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浇在碗里。
妈，这都第三锅了。李明擦着汗数钱，辣椒粉快见底了。
不急。周淑芬瞥了眼巷口鬼鬼祟祟的身影——大儿子李强正偷看她的调料罐。前世他偷走配方卖给对家，害她生意一落千丈。
老三，去给我买包味精。她故意提高嗓门，就买佛手牌的，别的都不够鲜！
2.
第二天傍晚，李强果然在对街支起个麻辣烫摊子，招牌上正宗魔鬼辣五个大字红得扎眼。周淑芬不急不忙，从三轮车底下搬出个陶罐，挖出两勺黑乎乎的酱料添进汤锅。
霎时间，整条街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香。排队的人群齐刷刷扭头，连隔壁卖糖炒栗子的都伸长脖子：周姐，这啥秘方啊
祖传的。周淑芬笑眯眯地搅动汤勺，川西老灶的烟灰，三年以上的才够味。
对面摊位上，李强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第一个顾客。那小伙才吃一口就喷了出来：呸！这哪是魔鬼辣，明明是糖水！
3.
工商所的人来得比预计还快。
周淑芬同志，有人举报你用违禁添加剂。秃顶所长敲着搪瓷缸，跟我们走一趟吧。
排队的老顾客们骚动起来。周淑芬不慌不忙，从兜里摸出张照片晃了晃：张所长，您上个月在大富豪歌舞厅的照片，要当众欣赏吗
照片上，秃顶所长正搂着穿超短裙的姑娘往嘴里灌洋酒，桌上还摊着几份营业执照。
这...这...所长的秃头瞬间冒汗，误会！都是误会！
当然是误会。周淑芬把照片塞回口袋，我用的都是正规调料，要不您尝尝
她舀了勺红汤递过去。所长硬着头皮喝下，顿时辣得直跳脚，却还强撑着竖起大拇指：好...好味道！
4.
收摊时，周淑芬把李强叫到跟前。
妈，我错了...李强缩着脖子，活像只瘟鸡。
错哪了
不该偷学配方...
放屁！周淑芬一勺敲在他脑门上，你错在连偷都不会偷！佛手牌味精那是我专门买来钓鱼的！
她从车底抽出块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不孝子免费尝辣，底下还钉着条铁链子。
选吧，要么戴这个站三天，要么我去派出所聊聊你伪造卫生许可证的事。
夕阳下，李强戴着活广告牌站在摊前，被辣得涕泪横流。周淑芬数着成沓的钞票，对目瞪口呆的李明眨眨眼：瞧见没这才叫魔鬼辣。
第七章
浦东风云
1.
1992年开春，浦东陆家嘴还是一片烂泥塘。周淑芬踩着齐膝的胶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满脸困惑的李明和几个扛测量仪的工人。
妈，这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买这破地干啥李明擦着溅到脸上的泥点子。
周淑芬眯眼望着远处黄浦江上往来的货轮。前世1995年，这里将竖起上海第一栋超高层建筑，地价能翻两百倍不止。
埋你爹的骨灰。她突然说。
啊
你爹临终前说，想看着黄浦江发大财。周淑芬踹开脚边的易拉罐，去，插个牌子。
工人把早已准备好的木牌砸进淤泥，上面血红大字在夕阳下格外刺眼——周氏祖坟，动土者断子绝孙。
2.
三天后的清晨，推土机的轰鸣惊醒了整个生产队。周淑芬披着衣服冲到田头，看见侄子李建军正指挥着两台挖掘机。
姑，这地早被规划了。李建军晃着盖红头文件的文件夹，每亩补偿款两千，我帮您争取到两千五...
周淑芬抄起粪勺就泼：我让你规划！
粪水淋了李建军满头满脸，他气急败坏地挥手：给我挖！出事我担着！
推土机刚下铲，突然从烂泥里掘出个黑漆漆的棺材板——这是周淑芬连夜埋的腌菜坛子外加两斤猪血。围观的老乡们顿时炸了锅：缺德啊！挖人祖坟！
都别动！人群后突然传来广东腔的怒吼。三个穿花衬衫戴大金链的港商推开众人，领头的光头大哥一脚踹在挖掘机履带上：边个敢动我契爷嘅风水宝地
李建军傻眼了：您...您是
光头掏出一沓港币甩他脸上：和记黄埔，李嘉诚！
3.
派出所调解室里，周淑芬和港商们并排坐着喝茶。真正的民警在隔壁屋训斥李建军：破坏招商引资！你知道这事多严重吗
李明憋笑憋得脸通红。这三个港商其实是周淑芬从横店找来的群演，光头大哥上周还在《上海滩》里跑龙套。
妈，您咋知道会有拆迁队来
我不知道。周淑芬从兜里掏出新鲜出炉的土地证，但我知道，只要有人来闹，这证就能加急办下来。
她展开《浦东新区土地使用权证》，权利性质那栏赫然写着：商业用地，50年产权。
4.
一个月后，淑芬地产的广告牌竖在了浦东主干道上。红底白字写着震撼全城的促销方案：
孝子购房——首付八折
不孝子孙——加价30%
开业当天，李红霞带着丈夫偷偷来看房，被销售经理当场认出来：哟，这不是周老板那位要毒死亲娘的女儿吗按政策您得加价...
人群哄笑声中，李红霞夺路而逃。周淑芬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黄浦江上往来的船只，忽然想起丈夫临终前的话：
淑芬啊，咱这辈子...
知道，要吃肉。她对着江风举起搪瓷缸，现在咱家有肉联厂了。
第八章
亲情拍卖会
1.
1999年元旦，淑芬大厦落成典礼。周淑芬站在88层观景台，脚下是蚂蚁般的围观群众。三儿子李明捧着金剪刀过来：妈，剪彩了。
不急。她摸出怀表看了看，等你哥姐到齐。
电梯门接连打开。大儿子李强西装革履却掩不住酒糟鼻，二女儿李红霞的貂皮大衣下露出洗得发白的衬衣领，小儿子李国富的金丝眼镜断了条腿，用胶布粘着——这群前世吸干她血的吸血鬼，如今个个活得人模狗样。
今天叫你们来，是分家产。周淑芬敲敲麦克风，底下拍卖师立刻掀开红布：第一件拍品，静安区商铺十年经营权！
2.
我出二十万！李强第一个举手。
李红霞直接踹翻椅子：去年妈住院你连挂号费都不出！她掏出皱巴巴的存折，我出三十万！
拍卖师突然按下暂停键：根据委托人要求，需先回答提问——1997年8月15日，周女士骨折住院期间，哪位子女陪护超过两小时
全场死寂。李明默默举起陪护记录本，封面上积着厚厚的灰。
正确答案：无人陪护。拍卖师冷笑着调整标牌，李强先生出价作废，李红霞女士需支付惩罚性加价。
李国富突然跳起来：我举报！大姐去年偷卖妈的国债！
3.
混战中，周淑芬悄悄离席。金库门前，她抚摸着密码盘，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妈！李强脸上挂着被指甲抓出的血痕，我是长子...
妈我知道错了！李红霞的假发套歪到耳边，我给您养老...
周淑芬输入最后一位密码——李明生日。气闸门缓缓升起，成堆的现金中央摆着丈夫的遗像，前面是厚厚一摞产权证。
想要她突然抄起消防斧，先问问你爸同不同意！
4.
夕阳西沉时，李明在顶楼找到母亲。周淑芬正往黄浦江里撒丈夫最爱吃的茴香豆，手里攥着当天唯一成交的拍卖品——李国富为抵债交出的亲子鉴定书，证明他根本不是老李家的种。
妈，他们还在会客室打...
轰出去。周淑芬摸出翡翠烟嘴点上，明天登报声明，淑芬集团继承人只有一个。
江风掀起她的白发，远处外滩华灯初上。恍惚间，她看见年轻时的自己背着摔伤的李明去医院，孩子趴在背上说：妈，等我长大给你买大房子...
傻小子。她转身揉乱李明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走，妈带你去吃麻辣烫。
第九章
大结局：善恶终有报
1.
2000年，千禧年的钟声敲响，周淑芬站在淑芬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上海。
李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妈，今年的财报出来了，净利润破亿。
周淑芬接过文件，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淑芬集团四个大字，嘴角微微上扬。
老三，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真的会有报应
李明一愣，随即笑道：妈，您不是早就给他们报应了吗
周淑芬没说话，只是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叠文件——那是她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包括儿女们的欠条、伪造的合同、甚至李国富的亲子鉴定书。
还不够。她冷冷地说，我要让他们这辈子都记得，什么叫‘后悔’。
2.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头版刊登了一则爆炸性新闻——
《商业巨鳄周淑芬公开断绝亲子关系，财产全部由养子李明继承》
新闻一出，整个上海滩炸开了锅。
李强正在他的小公司里焦头烂额地应付债主，看到报纸后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李红霞在麻将桌上被人指指点点，气得掀翻桌子，却被牌友冷笑：装什么装你妈都不要你了！
李国富更惨，他的亲爹找上门来要钱，当众揭穿他根本不是老李家的种，连最后一点脸面都没了。
3.
周淑芬坐在办公室里，接听着一个又一个电话。
妈！我是红霞啊！您不能这样对我……
周淑芬！我是你亲儿子！你凭什么把钱给外人
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转头看向李明：老三，你说他们现在后悔吗
李明笑了笑：妈，他们后悔的不是对不起您，而是没从您这儿捞到更多钱。
周淑芬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遗嘱，递给李明：签了吧，从今天起，淑芬集团是你的了。
4.
2005年，周淑芬的70岁寿宴在黄浦江畔的顶级酒店举行。
李明已经成长为商界新贵，而她的其他子女，早已在社会的毒打下沦为普通人。
李强因为公司破产，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当销售员。
李红霞嫁了个普通工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李国富更惨，因为诈骗罪坐了两年牢，现在靠打零工过活。
寿宴上，周淑芬穿着一身定制的旗袍，优雅地举起酒杯。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寿宴。她微笑着说，今天，我要宣布最后一件事。
全场安静下来。
我决定，成立‘周淑芬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被子女抛弃的老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几个低着头的身影，冷笑道：
毕竟，不是所有父母都像我这么‘幸运’，能亲手给不孝子女一个教训。
5.
宴会结束后，周淑芬站在江边，望着对岸璀璨的灯火。
李明走过来，轻声问：妈，您后悔吗
她摇摇头：不后悔。
那您恨他们吗
周淑芬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恨过，但现在……无所谓了。
她转过身，拍了拍李明的肩膀：走吧，回家。
夜风吹过，她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这一世，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