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静的美男子
小安啊，这款游戏绝对适合你！画风治愈，玩法休闲，每天上线十分钟，快乐一整天！
公司茶水间里，张伟第N次向我安利那款名叫《创世征途》的手游。
我盯着咖啡机上缓缓下滴的黑色液体，机械地点着头。作为财务部知名老好人，我的点头技能已经练到满级——不需要思考，全自动响应任何请求。
真的不肝
我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还留着昨天加班时留下的指纹印。
骗你是狗！
张伟拍着胸脯，手机屏幕都快怼到我脸上，你看这宣传语——享受慢生活，做自己的创世神！
我扫了眼那充满童话风格的宣传图，绵羊云朵下，几个Q版角色正在种田钓鱼。
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是兄弟就来砍我的页游广告，确实清新脱俗。
当天晚上，当我拖着被Excel表格榨干的躯体回到出租屋时，手机已经自动下载好了游戏。
十平米的小屋里，泡面碗在床头柜上堆成了比萨斜塔。
我小心翼翼地把最新一碗放在塔尖，创建了角色——安静的美男子。
新手教程简单得令人感动，无非是跟着指引挖挖矿、种种菜。
当我正陶醉在这田园牧歌中时，一条私聊突然弹出：
【狂战天下】兄弟，能帮个忙吗我矿镐坏了，能借你的用用不就十分钟！
我的手指悬在拒绝按钮上方颤抖了三秒，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打出了
好的呢
三小时后，我不仅帮狂战天下挖完了矿，还顺便帮他跑了商会任务、整理了仓库、甚至给他养的哈士奇宠物梳了毛。对方发来一连串大拇指表情：安静兄弟牛逼啊！全服第一热心肠！
我的胃发出抗议声，这才发现泡面已经涨成了面糊。
正要下线，公会频道又炸了：
【采薇】：求大佬帮忙过种植任务！系统说我种的都是仙人掌杀手QAQ
【一箭穿云】：安静在吗急需20组铜矿救急！
【法神在此】：那个谁，来帮我测试下新技能连招呗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却自有主张地挨个回复：马上来没问题好的好的。
正当我帮第八个陌生人钓鱼时，敲门声响起。
透过猫眼看到是隔壁陈阿姨，我以竞走运动员的姿势冲向门口，却又急刹车——不能让邻居看到我这狗窝般的房间。
小周啊，阿姨蒸了包子，闻到你这边泡面味好几天了...
陈阿姨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谢谢阿姨！我最近...在减肥！
我接过塑料袋，视线却黏在手机上——法神在此正在抱怨我钓的鱼尺寸不够大。
关上门，我把包子随手扔在已经长出可疑菌落的冰箱里。
游戏里，我的角色被一群玩家围着，头顶不断冒出爱心和点赞表情。
现实中，我的泡面汤正在键盘上凝固成琥珀色的胶状物。
那一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永不停歇的仓鼠，在无数人的转轮上奔跑。
第2章
工具人养成计划
我的手机相册变成了《创世征途》游戏截图博物馆——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矿石特写、按颜色分类的仓库货架、十二个不同角度的钓鱼点位图。
昨晚清理内存时，系统委婉地问我：检测到1874张相似图片，是否全部删除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进泡面桶里。
安静大佬！商会任务差一个人！
美男子哥哥，我的绵羊又跑丢了QAQ
那个谁，来帮我测试下新副本BUG！
游戏界面上的消息像爆米花一样往外蹦。
自从七天前帮狂战天下挖了那次矿，我的ID安静的美男子莫名其妙就成了全服公共设施。
现在就算站在新手村撒泡尿的功夫，都能收到三条求助私信。
我正帮采薇调整她农作物的种植间距——这姑娘非说南瓜和西瓜不能挨着种会影响风水——手机上方突然弹出张伟的微信：周会计，明天季度汇报别忘了带报表！
季度汇报
什么季度报——我手指一抖，把西瓜种子撒在了南瓜地里。
啊啊啊要死要死！
采薇发来一串尖叫，安静哥你干嘛呀！这样会触发混乱种植debuff的！
我手忙脚乱地道歉，突然发现电脑右下角的日期：3月15日。
明天就是季度汇报日，而我连PPT都没开始做。
我的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但游戏里采薇已经发来了哭哭表情：算了，我自己重新种吧，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愧疚了，立刻承诺帮她刷三个小时野怪掉落的金色肥料作为补偿。
第二天公司会议室，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躲在最后一排。
主管正在滔滔不绝地讲年度营收，我悄悄把手机放在大腿上，手指以拆弹专家的精准度点击屏幕——公会的每日任务还有最后三个没清完。
周小安，主管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东南亚分公司上季度的汇率波动分析是你负责的吧
我的手指正卡在BOSS战的最后一丝血皮上，头也不抬地答道：嗯嗯，美元对人民币总体呈上升趋势，但局部有回调压力...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我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主管的脸像被塞了一嘴柠檬。
周会计，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问你对泰国分公司使用远期外汇合约的建议。
我的手机适时地传出一声游戏胜利的叮咚音效。
在二十七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缓缓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根据
purchasing
power
parity，泰铢目前被低估约12%，建议...呃...做多
主管的表情活像看见母猪上树。
正当我准备迎接社会性死亡时，张伟突然插话：周会计今早还在跟我说这个呢，他最近在研究外汇市场，对吧说着冲我挤挤眼。
对！对！
我立刻顺杆爬，我查汇率数据查到凌晨三点！
主管将信将疑地放过了我。
散会后张伟勾住我脖子：安静的美男子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昨晚公会战看到你ID了，张伟得意地晃着手机，没想到啊周会计，平时闷不吭声的，游戏里居然是全服知名工具人！
工具人
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在我太阳穴上。
但还没等我反驳，张伟已经在大办公室宣布：各位！咱们财务部出了个游戏大神！有问题随时找他！
当天下午，我的好友申请列表炸了。
从市场部到保洁阿姨，全公司玩《创世征途》的人都来加我。
前台小妹甚至直接抱着手机冲进办公室：大神！帮我过一下这个情侣任务嘛！我男朋友太菜了！
我像个自动应答机器人一样处理着各种请求，直到深夜才跌跌撞撞回到出租屋。
刚摸出钥匙，隔壁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探出头，我认出是陈阿姨的女儿林小夏。
那个...
她晃了晃手机，能借个Wi-Fi吗我们家的突然连不上了，我有个网课作业要交...
密码是八个8。
我迅速说完就要关门。
等等！
她突然伸手抵住门缝，我妈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她的目光越过我肩膀，突然凝固了。我顺着她视线回头——床上堆着七种不同口味的泡面碗，地上散落的干脆面包装袋已经铺成了地毯，垃圾桶旁长出了一座由外卖餐盒构成的当代艺术装置。
...来我家吃饭。
她艰难地把话说完，眼神已经从震惊升级为对人类生存能力的哲学思考。
不用了谢谢！
我砰地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直喘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公会会长倾城佳人发来的入会邀请：
【倾城佳人】小哥哥考虑加入我们傲天神殿吗像你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团队基石呢~（爱心表情）
消息框边缘还装饰着粉色樱花特效。
我的手指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点开了邀请函。
公会简介写着：全服前十强，和谐友爱大家庭，专属语音频道，妹子多多哦~
我盯着团队基石四个字看了很久。
听起来比工具人高级多了，至少是建筑材料级别。
点击同意加入的瞬间，系统提示音效如同天籁。
我的角色立刻被套上了镶金边的公会战袍，聊天频道炸开欢迎礼花。
倾城佳人发来私聊：以后就叫你后勤部长啦！咱们公会仓库就拜托你了~（飞吻表情）
我捧着手机，胸口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
直到林小夏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那个...Wi-Fi好像还是连不上...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根本没开路由器。
当晚，我在游戏里通宵整理了公会仓库。
按照装备等级、属性加成、适用职业分门别类，甚至给每件武器写了使用建议。
倾城佳人在公会频道@全体成员：大家都要向安静学习！这才是真正的团队精神！
我啃着已经凉透的包子——陈阿姨给的最后一个——突然注意到游戏好友列表里多出三十多个新好友。
点开详情一看，每个人的备注栏都明晃晃地写着：免费劳动力3号。
手机又震了，是狂战天下：安静，记得明天帮我挂机采矿啊，我要的那批紫水晶必须按颜色深浅排列！
我的手指自动打出
好的呢~
第3章
人形外挂使用说明书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手机突然像触电的青蛙一样在床头柜上蹦跶起来。
眯着眼看去，屏幕上倾城佳人四个字正在疯狂闪烁，消息提示音效堪比防空警报。
【倾城佳人】紧急情况！公会农场出现BUG！所有作物停止生长！后勤部长速来解决！！！（惊恐表情x3）
我一个鲤鱼打挺——实际上是咸鱼翻身——从床上滚下来，手指已经自动解锁手机。
屏幕强光刺得眼泪直流，活像被扔上岸的深海鱼。
三秒内登录游戏，我的角色安静的美男子穿着系统默认的睡衣出现在农场，周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公会成员。
安静你可算来了！
倾城佳人的游戏角色是个穿着闪亮盔甲的精灵女战士，此刻正用她的长矛戳着一块胡萝卜地，你看！所有作物都卡在99%进度条了！明天就是收获祭，这样我们交不了任务啊！
我揉了揉眼睛，凑近屏幕。
作物状态栏确实显示生长进度：99%。正要检查系统公告，一条语音消息突然弹出来。
点开后，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钻入耳膜：安静哥哥~你最厉害了，帮人家看看嘛~
这声音像是一勺热蜂蜜直接浇在我的脑神经上。
我手忙脚乱地调出管理员面板，开始排查问题。
五分钟后，我在公会频道打字：不是BUG，是有人偷菜没成功导致数据包阻塞。我重置一下地块就好。
哇！大神就是大神！
后勤部长牛逼！
安静我要给你生猴子！
……
赞美之词如烟花绽放。
倾城佳人又发来语音：太好啦！对了安静，反正你都上线了，能不能顺便把明天的公会战物资也准备了呀爱你哟~
末尾那个飞吻音效清晰得仿佛能感觉到气流。
我的好的呢已经打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屏幕角落闪过一条消息提示。
切过去一看，是公会副会长傲天邪神在核心成员群里说话：
【傲天邪神】那个人形外挂还挺好用的嘛
【采薇】笑死，真就24小时待机啊
【倾城佳人】嘘，别在公会频道说，我给他设了特别提醒音（奸笑表情）
【傲天邪神】备注改好了：人形外挂3号，用完即弃
我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僵在半空。
屏幕光线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出我床头那个长满青色绒毛的包子——上周陈阿姨给的最后一个。
这时手机又震了，是倾城佳人的私聊：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太累了快去休息吧，物资明天准备也行~（拥抱表情）
我慢慢删掉输入框里的字，重新打出
没事，我现在就准备。
放下手机，我摸黑找到泡面箱。
最后一桶老坛酸菜，包装袋上印着享受美味生活。
热水壶的指示灯像是独眼巨人的嘲讽，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里，我听见自己肚子发出类似生锈门铰链的声响。
第二天上班时，我的眼皮像是被涂了强力胶。
财务部的日光灯管亮得像是要执行死刑，照得张伟的脸色格外惨白：周会计，主管找你。
主管办公室的门关着，但能听见里面传来摔文件的声音。
张伟凑过来小声说：季度报告出大问题了，泰国分公司的数据全错，主管刚才把市场部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我的胃瞬间缩成核桃大小。
推门进去时，主管正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份报告，就像捏着一块用过的尿布：周小安，解释一下
报告上的数字在我眼前跳着踢踏舞。
我正要说系统导出错误，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掏出来一看，公会群@全体成员：
【倾城佳人】深渊巢穴副本今晚八点开荒！@安静的美男子
攻略准备好了吗
【狂战天下】全服首杀就靠安静大佬了！
【一箭穿云】没安静攻略打个屁，他要是掉链子老子退会！
主管的嘴在动，但我耳朵里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手机还在震，是倾城佳人的私聊：哥哥~人家和姐妹们都等着看你大展身手呢~（可怜表情）
周小安！
主管把报告拍在桌上，惊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在听吗
在！在！
我慌忙把手机塞回口袋，泰国分公司那边...可能是汇率换算出了问题...
不是可能！是肯定！
主管甩过来一叠文件，重做！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正确的报告！还有，以后上班时间别让我看见你玩手机！
回到工位，我机械地打开Excel，眼睛却不断瞟向手机。
游戏论坛里，深渊巢穴的机制讨论已经刷了上千楼。
我偷偷点开攻略文档，开始边查数据边写副本分析。
中午休息时，我躲在厕所隔间里狂敲手机，把初步攻略发到公会群。
瞬间涌出的点赞表情像是电子海洛因，让我暂时忘记了主管铁青的脸。
倾城佳人发来语音：就知道安静哥哥最靠谱！今晚七点准时上线哦，不许迟到~
她的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门口卖的棉花糖，看起来蓬松甜蜜，实际上全是空气和糖精。
下午四点，我的报告才完成三分之一。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眼前的数字不断重影。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把咖啡直接注射进静脉时，隔板被人敲了敲。
林小夏站在我的工位旁，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医学教材。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饺子。
她把保温盒放在我桌上，说是感谢你借Wi-Fi...她的目光落在我屏幕上同时打开的Excel和游戏论坛上，挑了挑眉。
我在...查资料。
我迅速切换窗口，结果手抖点错了，反而放大了论坛里我写的副本攻略。
林小夏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掉落的教材。
书页散开，正好停在《异常心理学》的网络成瘾障碍章节，上面用荧光笔标着现实社交功能损害生理需求忽视等字眼。
她接过书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X光机：你脸色很差。
最近...炒美股。
我随口胡诌，突然发现她的瞳孔颜色很特别，像是稀释过的蜂蜜。
林小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饺子趁热吃。转身时她的马尾辫划出一道弧线，让我莫名想起游戏里精灵弓箭手转身时飘起的金发。
晚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深渊巢穴入口。
两百人的团队频道里，指挥权莫名其妙落在我头上。
倾城佳人在语音频道里娇声宣布：今天大家都听安静指挥！他说打哪就打哪！
我的电脑开着两份文档——左边是没做完的季度报告，右边是副本攻略。
耳机里此起彼伏的安静大佬后勤部长攻略大神像是一针针肾上腺素。
当第一个BOSS轰然倒下时，全团欢呼声几乎掀翻语音服务器。
安静！YYDS！
这走位分析神了！
大神求嫁！
……
我啃着已经冷掉的饺子，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主管的怒吼、林小夏的眼神、胃部的绞痛，全都暂时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屏幕上跳出的成就提示框像是一顶虚拟王冠：
【系统】恭喜傲天神殿公会达成深渊先锋成就！全服排名：3
倾城佳人发来私聊：明天继续哦~爱你~（爱心x10）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十四分。
季度报告还差一大半没完成。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游戏论坛，开始研究第二个BOSS的机制。
窗外，不知哪家的野猫在凄厉地叫，听起来像是在嘲笑什么。
第4章
攻略大神的陨落
我的电脑屏幕分裂成两个世界——左边是Excel表格里泰国分公司乱七八糟的汇率数据，右边是《创世征途》论坛里深渊巢穴副本的机制解析。
中间的分界线像是一道悬崖，而我正骑着共享单车在边缘摇摇欲坠。
【系统公告】
深渊巢穴大型团队副本即将开启！全服首通队伍将获得限定称号深渊征服者及传说级坐骑！
公会群里消息已经刷到999+，所有人都在@我。
倾城佳人甚至换了头像——把我的游戏IDP在了电影《拯救大兵瑞恩》海报上，配文拯救公会安静。
【倾城佳人】@安静的美男子
攻略大神靠你了！（爱心眼表情）
【狂战天下】没安静的攻略老子不去送死！
【采薇】安静哥哥~人家想要那个限定坐骑嘛~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空悬停，眼睛干涩得像两粒脱水的葡萄。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办公室只剩我一人。
主管五点整准时把修正报告摔在我桌上：明天早会我要看到它奇迹般地变正确！
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闻着他古龙水混合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伟的消息：兄弟，深渊巢穴的攻略开始写了吗全公会都等着呢！
我看了看表——晚上八点二十七分。
胃里传来一阵绞痛，才想起自己午饭只吃了半包干脆面。
打开抽屉，最后一条士力架已经过期两周。咬下去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在嚼一块裹了巧克力酱的皮鞋。
先写攻略吧，报告明天早起做...
我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凌晨三点十六分，我的文档已经写了八千字。
从BOSS技能时间轴到职业分工表，甚至包括不同阶段团队站位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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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测试一个机制，我开了五个小号反复自杀式尝试。
屏幕蓝光映在我脸上，活像一具正在充电的僵尸。
突然，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我以为是公会那群夜猫子，点开却发现是林小夏：
你家的Wi-Fi信号穿透力太强了，我卧室都能收到。建议你改个密码，叫按时吃饭睡觉的人之类的。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不知该如何回复。
手指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的触感提醒我已经三天没刮胡子了。
转头看向办公室玻璃窗，倒影里的我像是刚从煤矿里捞出来的。
正要关掉窗口，又一条消息来了：顺便，你床头那个包子已经进化成新物种了，建议申报诺贝尔生物奖。
我噗嗤笑出声，随即被自己的笑声吓到——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门铰链。
打字回复：在炒美股，昼夜颠倒。
发完才意识到这借口已经用过一次。
林小夏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美股收盘时间是下午四点。
我的脸突然发热，赶紧切回游戏界面。
公会群里又多了几百条消息，最新一条是倾城佳人的语音：安静~攻略写得怎么样了呀人家等得好着急~
点开语音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她的声音甜得能诱发糖尿病。
正要回复，电脑突然黑屏。
我惊恐地拍打主机，才发现是保洁阿姨拔了插头。
小伙子，我要拖地了。
阿姨挥舞着拖把，你每天都这么晚
偶尔...加班...
我虚弱地回答，眼睛盯着黑屏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回到家已经凌晨四点十五分。
我机械地泡着面，等水开的间隙登录手机游戏。
公会频道炸锅了——有人从别的论坛转载了一份深渊巢穴攻略，正在热烈讨论。
我点开一看，差点把手机掉进泡面桶里——那分明是我昨晚写了一半的草稿，被人截图发到了贴吧，现在又转回我们公会群。原作者署名被截掉了，转发的人还大言不惭地说：刚找到的攻略，大家参考下。
我的手指颤抖着打出一行字：这是我写的...又慢慢删掉。
这时倾城佳人@我：安静你看这个攻略行吗不行的话你再补充点
泡面的热气糊了我一脸，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眼睛突然有点酸。
我回复：挺好的，我再优化下细节。
天亮前，我终于完成了两份杰作——一份完美无缺的20页副本攻略，一份勉强能看的季度报告。
前者被公会群瞬间刷屏的666淹没，后者则在我早会汇报时引来主管狐疑的目光。
周小安，你确定这些数据没问题
主管翻动报告的样子像是在检查假币。
确...确定。
我的声音飘忽得像幽灵。
事实上，我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主管的脸分裂成两个，一个在质问，一个在冷笑。
会议结束后，我在厕所隔间里睡着了十分钟，直到张伟的敲门声把我惊醒：安静！深渊巢穴今晚开荒，会长找你确认攻略细节！
我的手机显示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倾城佳人。
最新消息是一段语音：安静哥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嘛~全公会都等着你呢~（哭泣表情）
点开语音的瞬间，我注意到一条之前没留意的细节——背景音里有人笑着说：这种工具人随便哄哄就行了...
然后才是倾城佳人刻意甜美的声音。
可能是我想多了。
晚上八点整，两百人的团队集结在副本入口。
我被推到指挥位，耳机里此起彼伏的安静大神像是给我注射了肾上腺素。
连续36小时不眠的疲惫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亢奋。
一队左边！二队吃技能！三队准备换坦！
我的声音在语音频道里回荡，听起来像个陌生人。
第一个BOSS倒下时，全团欢呼震得我耳膜生疼。
倾城佳人在私聊里发来飞吻表情：就知道安静哥哥最棒了！明天继续哦~
我瘫在椅子上，突然发现桌上有什么东西——是一盒贴着便利贴的餐盒。
我妈做的红烧肉，再不吃新鲜蔬菜你会得坏血病。
——林小夏便利贴上这样写着。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在了便当盒上。
多奇怪啊，游戏里两百人的欢呼比不上现实中一张小小的便利贴让我感动。
正要打开餐盒，手机又响了。
是倾城佳人：安静！出大事了！快看公会群！
我点开群聊，消息刷得眼花缭乱。
翻了半天才明白——全服唯一一只暗影凤凰坐骑刚刚掉落，按规则应该分配给贡献值最高的玩家，也就是我。
但倾城佳人想要。
【倾城佳人】@安静的美男子
哥哥~人家真的好喜欢那个凤凰~你让给我好不好嘛~（可怜表情）
【傲天邪神】后勤部长要坐骑干嘛又不用你打架
【采薇】就是就是，安静哥哥最好了~
【狂战天下】大神肯定不在乎这个啦
……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白天听到的那句这种工具人随便哄哄就行了。
餐盒里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正要打字，手机突然黑屏。
没电了。
我盯着黑屏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无比疲倦。
充电器就在手边，但我第一次不想立刻插上。
窗外，一只飞蛾不知怎么闯了进来，正疯狂撞击着灯泡。
啪嗒、啪嗒、啪嗒。……
第5章
饥饿游戏终局
我的冰箱长出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当我拉开那个已经三个月没清理的冰箱门时，一团毛茸茸的绿色物质正从过期牛奶盒里蓬勃生长。
旁边的酱料瓶像是被施了魔法，各种颜色的霉菌在里面开派对。
最下层的蔬菜抽屉已经变成了真菌联合国——白色绒毛、绿色斑点、黑色菌丝和谐共处，仿佛在召开国际研讨会。
牛逼啊，这都能发SCI论文了。
我自言自语道，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手机突然震动，我条件反射地抓起来，差点打翻桌上那碗已经凝固的泡面汤。
【跨服公告】傲天神殿公会招募副本指挥，特邀安静的美男子大神担任顾问！报酬丰厚！
这是本周第六个来找我外援的公会。
自从深渊巢穴首通后，我的游戏ID莫名其妙成了金字招牌。
论坛热帖《那个随叫随到的安静大神》量昨天突破了10万，评论区清一色的求抱大腿和大神缺挂件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那里有根血管正在表演踢踏舞。
手指划过屏幕，消息列表像瀑布一样刷新：
【狂战天下】安静！急！战场缺个指挥！
【采薇】大神帮我调下装备属性嘛~
【一箭穿云】那个谁，来帮我测试下新连招
【倾城佳人】亲爱的~人家想打竞技场啦~（爱心x5）
我的拇指自动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好的
马上
没问题
……
回复完最后一条，眼前突然一黑，不得不扶住墙壁。
最近这种眩晕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但我把它归咎于低血糖
——毕竟我已经连续三顿靠干脆面维生了。
正要打开新一包老坛酸菜，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条短信：
小安，今天是妈妈生日，记得吃碗长寿面。你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回消息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才想起今天确实是母亲生日。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只打出
在忙，生日快乐。
点击发送后，立刻切回游戏界面。
倾城佳人发来语音
安静哥哥最好了！全公会都爱你！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但我胸口还是涌起一股暖流。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比冰箱里任何食物都能充饥。
我环顾四周，出租屋已经变成了当代艺术展现场——脏衣服堆成了抽象雕塑，泡面桶组成的装置艺术，地板上的灰尘厚到能写日记。
唯一干净的是我的电竞椅和键盘，它们油光发亮得像博物馆的展品。
突然，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到是林小夏，我下意识把手机藏到身后——虽然隔着门她根本看不见。
我妈让我来收水电费。
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还有...你没事吧陈阿姨说两周没见你出门了。
在炒美股！昼夜颠倒！
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是第三次用同一个借口。
门外沉默了几秒。
周小安，
林小夏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美股交易时间是北京晚上九点半到凌晨四点，对吧
我的舌头像被胶水粘住了。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新借口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倾城佳人的语音通话。
我手忙脚乱地拒接，结果不小心点成了接听。
安静！紧急情况！
她的声音从扬声器里炸开
跨服战提前了！全公会等你指挥！现在！立刻！马上！
我慌乱地按下静音键，但为时已晚。
门外的林小夏长叹一口气
算了，水电费单我塞门缝了。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比平时重很多，像是故意踩给我听的。
回到电脑前，我发现公会群已经炸锅。
原来《创世征途》突然宣布跨服竞技场提前开放，全服各大公会都在紧急备战。
我的私信列表爆满，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大神，怎么配装怎么打
接下来的三十六小时，我变成了一个人形攻略机器。
同时开着五个文档写不同职业的配装方案，在训练场测试各种技能组合，还抽空录了三个教学视频。
饿了就啃干脆面，困了就掐大腿——我的大腿内侧现在已经青紫一片。
第三天凌晨，当最后一个攻略文件上传完毕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屏幕。
想去倒杯水，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后脑勺着地的瞬间，我居然在想：
还好手机没摔坏，还能回消息...
眼前发黑的间隙，我看到手机屏幕不断闪烁：
【倾城佳人】安静在吗
【狂战天下】大神别装死啊！
【采薇】呜呜呜关键时刻掉链子
【一箭穿云】什么垃圾大神，废物一个
……
我想伸手去拿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中风病人一样抖个不停。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游戏里还有三十七条未读消息等着我回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周小安！
是房东的咆哮：
楼下投诉漏水！我进来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收拾一下，但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
门开的瞬间，我听见房东倒吸一口冷气：
我滴个亲娘哎！
三个警察跟在他身后，最年轻的那个已经掏出了对讲机。
他们环顾四周的表情，活像是走进了连环杀手的作案现场。
还活着！
房东探了探我的鼻息：
快叫救护车！
年纪最大的警察蹲下来，看了看我手边的手机。
屏幕上，最新一条消息刚刚弹出：
【傲天邪神】废物东西，害我们输比赛，滚出公会吧！
警察摇摇头，对同伴说：又一个打游戏走火入魔的。
他的对讲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与手机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像是一曲荒诞的二重奏。
我被抬上担架时，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仿佛仍在敲击虚拟键盘。
救护车顶灯的红光透过眼皮，让我想起游戏里那些闪烁的警报特效。
远处，手机被遗落在脏衣服堆里，屏幕依然固执地亮着，一条条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装什么死啊
副本都凉了！
垃圾！取关了！
……
警笛声中，没人听见那微弱的提示音，就像没人注意到我床头那个发霉的包子，已经长出了第三朵蘑菇。
第6章
白色审判
刺眼的白光像一把刀捅进我的视网膜。
我条件反射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上插着三根管子，活像个人形USB集线器。
醒了
一个女声从右侧传来：
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记录什么。
她的胸牌上写着刘医生，眼镜片厚得像可乐瓶底。
医...院
我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挤出来的。
答对了，加十分。
刘医生头也不抬地说：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像一台装了Windows98的老电脑。
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房东的尖叫声、警察的对讲机噪音，还有...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
低...血糖
我试探着说。
刘医生终于抬起头，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举起一张黑乎乎的片子，像展示犯罪证据一样怼到我面前：
周先生，你的胃看起来像是被丧尸啃过。急性胃溃疡伴出血，外加严重营养不良。
她顿了顿：
再晚来半天，可能就是穿孔了。
我盯着那张片子，上面确实有几个可疑的阴影，像是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奇怪的是，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游戏里深渊巢穴的地图。
你的血红蛋白只有7克，
刘医生继续说：
正常人应该在13以上。简单说，你现在流的血比你游戏里的蓝条还少。
我猛地抬头——她怎么知道我玩游戏
像是读懂了我的心声，刘医生指了指床头柜：
送你来的警察说的。他们说你房间里...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很有特色。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自己的手机正躺在床头柜上，屏幕朝下。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它每隔几秒就震动一下，像是某种垂死挣扎的昆虫。
鉴于你的情况，我们建议——
刘医生的话被突然推开的门打断。
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让我想起那天来借Wi-Fi的——
林小夏
我脱口而出。
护士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托盘上的金属器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拉下口罩，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刻写满了专业性的严肃。
原来你们认识
刘医生挑了挑眉：
那正好，林护士，你负责给这位大神解释一下他的情况。
她把大神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白大褂下摆掀起一阵消毒水味的风。
林小夏叹了口气，开始给我测血压。
她的手指很凉，血压计绑带勒得我手臂发疼。
你知道吗
她平静地说：
当你家的怪味飘到走廊上时，整层楼的邻居都在打赌里面是不是死了人。
我的耳朵烧了起来：
我以为...只是泡面味...
泡面味不会让苍蝇在门外开派对。
林小夏看了一眼血压读数，眉头皱得更紧了：
收缩压90，舒张压55。你现在的血压还不如我奶奶养的那盆仙人掌有活力。
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肉像是冻住了。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林小夏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不看看谁找你说不定是急事。
我僵硬地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消息通知像烟花一样炸开：
【倾城佳人】安静你去哪了
【狂战天下】大神别闹，竞技场开了！
【采薇】呜呜呜没有安静我们怎么打嘛
【傲天邪神】@安静的美男子
装什么大牌
……
我麻木地往上滑动，消息内容逐渐从关心变成质问，最后演变成赤裸裸的辱骂。
最新一条来自十分钟前：
【一箭穿云】废物东西害我们输比赛，踢了算了！
果然，紧接着就是系统提示：
【您已被移出傲天神殿公会】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变得模糊。
一定是病房里消毒水太刺眼了。
怎么了
林小夏问。
我摇摇头，点开游戏论坛。
首页飘着好几个热帖：
《那个安静大神是不是跑路了》
《818所谓攻略大神的真面目》
《挂人：安静的美男子，全服第一坑货》
最后一个帖子详细描述了我如何临阵脱逃导致他们输掉跨服战，评论区清一色的人肉他垃圾不配玩游戏。
最讽刺的是，发帖人正是三天前吹捧我全服第一指挥的那个狂战天下。
周小安
小夏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理论上我应该难过或者愤怒，但实际上我只感到一种诡异的解脱，就像终于拔掉了一颗烂了很久的牙。
手机又震了，是张伟的消息：
兄弟你火了！论坛都在骂你！牛逼啊！后面跟着三个笑哭表情。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某种介于咳嗽和呜咽之间的怪声。
林小夏警惕地后退半步，手已经按在了呼叫铃上。
没事...我没事...
我抹了把脸，发现手心是湿的：
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傻啊...
林小夏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
我妈常说，人傻不要紧，只要肯吃饭就还有救。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盒：
趁热吃。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香气钻进鼻孔的瞬间，我的胃像是突然苏醒过来，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慢点吃，
林小夏倒了杯水放在我手边：
你现在的胃跟纸糊的差不多。
我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米粒滑过喉咙时，某种奇怪的情绪突然涌上来。
上一次有人给我做饭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半年前
谢谢。
我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小夏正在调整输液速度，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
职业本能而已。你要是真想谢我...
她指了指我的手机：
把那破游戏删了怎么样
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游戏图标上那个熟悉的LOGO正闪着光，像是某种诱惑。
我点开它，角色登录界面上的安静的美男子依然穿着那套华丽的装备，头顶深渊征服者的称号闪闪发光。
公会列表：01
好友消息：99+
未读邮件：47
我的拇指悬在卸载按钮上方，突然想起这半年来为这个虚拟角色付出的一切——无数个不眠之夜，被泡面腐蚀的胃，堆积如山的脏衣服，还有那条没回复的母亲生日祝福...
一滴液体落在屏幕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林小夏体贴地转过身去整理药品柜，假装没看见。
点击卸载的那一刻，某种沉重的东西从我肩膀上滑落了。
屏幕上的角色渐渐变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机壁纸——一张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设置的风景照，蓝天白云下的雪山。
感觉如何
林小夏问，递给我一张新的纸巾。
我擦了擦鼻子，突然发现一个荒谬的事实：
我好像...记不起游戏里最后一个BOSS的技能机制了。
恭喜，
林小夏拿起托盘：
这说明你的大脑终于开始清理垃圾文件了。
她走到门口时，我突然叫住她：
林护士...那个...出院后我能请你吃顿饭吗不是泡面那种。
林小夏回头，嘴角微微上扬：
等你血红蛋白上两位数再说吧，大神。
她故意模仿刘医生的语气，但眼神是温柔的。
门关上了，病房重归安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
我拿起勺子，继续喝那碗已经有点凉了的粥。
味道真好。
第7章
咸鱼主义重生
出院一周后，我站在自家门口深呼吸三次才敢推门。
即使戴着口罩，那股混合了泡面、霉菌和汗臭的气味还是像一记重拳砸在我鼻梁上。
我差点转身逃跑，但身后林小夏正抱着胳膊看我笑话
——她坚持要监督我回归文明社会的第一步。
建议你直接联系考古队，
她递给我一副橡胶手套：
这里可能有商周时期的泡面文物。
我苦笑了一下，推开那扇仿佛通往生化危机现场的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我的电竞宝座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绒毛，像是某种神秘生物正在那里进化。
先开窗通风，
林小夏专业地指挥着：
然后分类处理：直接扔的、能洗的、需要焚毁的。
我机械地点头，开始收拾这个我自己制造的灾难现场。
第一个重大发现是在脏衣服堆里找到了失踪三个月的电视遥控器，第二个是发现冰箱里的真菌生态系统已经发展出了多细胞结构。
周小安，
林小夏突然从卧室喊我：
你居然会弹吉他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角落里那把落灰的乐器。
挤进卧室时，看见林小夏正小心翼翼地拎起那把琴弦锈迹斑斑的吉他，下面压着一张图书馆借书证。
逾期872天，
她吹了声口哨：
你这都能买下图书馆了。
我接过吉他，手指自动按在C和弦的位置上。
大学时我曾是吉他社的幽灵社员——永远坐在最后一排，弹得最差但坚持最久。
毕业后这把琴就跟我的社交生活一起被塞进了角落。
鬼使神差地，我拨动了唯一还没断的那根弦。
沉闷的声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岁月的锈迹。
出乎意料的是，隔壁突然传来一阵走调的哼唱，是《小星星》的旋律。
我和林小夏面面相觑。
陈阿姨的卡拉OK新爱好，
她憋着笑解释：
自从买了无线麦克风，整栋楼都成了她的演唱会现场。
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太荒谬了——我曾经能在两百人的语音频道里精准指挥每个走位，却不知道隔壁住着一个灵魂歌手。
收拾工作进行到傍晚，我们创造了几项世界纪录：
最多泡面桶堆叠（17个）
最长时间未洗的床单（估计4个月）
以及最创意的霉菌培养基地（我的运动鞋内部）。
林小夏坚持给每个冠军拍照留念。
为了你的康复纪念册，
她一本正经地说：
标题就叫《从动物到人类进化史》。
正当我想反驳时，手机响了。
是张伟：兄弟你真退游了论坛都炸锅了！有人爆料倾城佳人其实是个五十岁大叔！
我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想过那个游戏了。
这个认知让我停下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
怎么了
林小夏凑过来看：
前女友结婚了
比那更可怕，
我晃了晃手机：
我好像...真的不在乎了。
林小夏挑了挑眉：
医学上称之为康复迹象。要庆祝一下吗
她从包里掏出两盒牛奶：
特供病号餐。
我们坐在刚刚清理出来的沙发上喝牛奶，夕阳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
我突然说：我想把这段经历写下来。
写遗书有点早吧
不是，
我转着牛奶盒：
是关于游戏的。关于我怎么从一个全服知名工具人变成...这样的。
林小夏的眼睛亮了起来：
写啊！发在番茄社区上，肯定很多人有共鸣。
她顿了顿：
不过答应我，别写成网瘾少年忏悔录那种。
当晚，我久违地打开了电脑上的文档软件。
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上一次这样对着空白文档，还是三年前想写的时候。
手指放在键盘上，标题自然而然地浮现：
《全服第一工具人重生记》
我写了自己如何被一句好的呢拖入深渊，写了那些通宵整理的攻略如何被人据为己有，写了倾城佳人的甜蜜陷阱，也写了冰箱里的真菌文明。
写到最后救护车那段时，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很久，最终加上了这样一段：
我们总是更容易对像素构成的点赞表情心动，却忽略了现实中一碗热粥的温度。这大概就是当代人最可悲的超能力——把真实生活过成背景程序，却把虚拟数据当作主食。
点击发布时已经凌晨三点，但我一点也不困。
这种兴奋感和打通副本完全不同，更像是...找到了新地图。
第二天早上，我被连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
番茄社区的后台显示99+通知——我的文章爆了。
评论区挤满了同病相怜的读者：
一模一样！我帮公会做了三年后勤，退游时连个再见都没有！
看完立刻卸载了游戏，谢谢楼主救命之恩
求更新！想知道楼主现在怎么样了
……
最让我震惊的是一条署名采薇的留言：
安静大神我是游戏里的采薇...能请你喝杯咖啡吗我在XX书店工作。
我盯着这条留言看了足足五分钟，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如何回复。
这时门铃响了，是林小夏来例行检查我的康复进度。
哇哦，
她看完那条留言后吹了个口哨：
网友面基刺激啊。
我不打算去，
我挠挠头：
都卸载游戏了...
为什么不去
林小夏突然严肃起来：
这才是完整的康复过程——看清虚拟关系的本质，但不完全否定它。
她顿了顿：
再说了，那家书店就在我们读书会隔壁。
读书会
明天晚上七点，
她不容拒绝地宣布：
我带你去见见真实的人类。别担心，都是些和你一样的社恐书虫。
我张了张嘴想拒绝，但突然想起昨晚写的最后一句话——关于热粥的温度。
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读书会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二十多个人挤在一家咖啡馆的后院，轮流分享最近读的书。
当林小夏把我推上前时，我的汗把衬衫后背都浸透了。
我、我最近在看...存在主义的书，
我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那个...咸鱼主义...
全场寂静了两秒，随后爆发出大笑。
我的脸烧得能煎蛋，直到发现大家笑得很友善，甚至有人鼓掌。
精辟！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竖起大拇指：
《存在与咸鱼》，这书名绝了！
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一直盯着我，是个扎着蓝色染发辫的女生。
散会后她走过来：安静大神
我这才认出她是游戏里的采薇
——虽然游戏角色是个金发精灵，但那种犹豫的语气一模一样。
现实中的采薇叫苏薇，是隔壁二手书店的老板。
令我惊讶的是，她早就知道倾城佳人是个大叔：
公会高层都知道，就瞒着你们几个核心工具人。她不好意思地递给我一本《数字乌托邦》，
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把你当偶像。
不是游戏里的，是你写攻略时那种认真的样子。
我翻开扉页，发现上面写着：
给最安静的美男子——现实世界也需要你这样的攻略大神。
回家的路上，林小夏一直哼着歌。
看吧，她突然说，不是所有网络关系都是虚假的，关键是你用什么方式把它带入现实。
我没回答，但心里某个结悄悄松开了。
经过一家乐器行时，我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把崭新的吉他。
三个月后，当我站在同一个读书会现场分享新作《从虚拟大神到真实人生》时，台下坐着林小夏、苏薇，还有十几个通过我的文章认识的新朋友。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再需要那些游戏里的点赞表情了。
这种满足感，比全服首通实在多了。
第8章
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
社区文化节的舞台灯光比我想象的还要刺眼。
我坐在高脚凳上，手指在吉他琴弦上打滑，汗水差点把眼镜片变成两个小型水族馆。
台下坐着至少五十个街坊邻居，其中包括抱着胳膊看好戏的林小夏，和正在给我比加油手势的苏薇。
接下来有请阳光小区的周小安先生，带来原创歌曲——《卸载之后》！
主持人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三个月前我还在游戏里指挥两百人打副本，现在却要对着真实的人类唱歌。
这感觉比面对深渊巢穴最终BOSS还恐怖——至少BOSS不会因为你弹错和弦而嘘你。
咳...这首歌...写于我卸载游戏的那天...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听起来像个没电的机器人。
第一句歌词就卡壳了。
我慌乱地拨动琴弦，却忘了接下来要唱什么。
台下的窃窃私语像一群蜜蜂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假装晕倒时，观众席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走音：
曾经的我是全服第一工具人~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林小夏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但坚持用她那堪比杀鸡的歌声继续唱：
帮人挖矿跑图从不知疲倦~
我瞪大眼睛。
这是我从未公开过的歌词，她怎么知道
然后我想起来了——上周她来我家监督康复进度时，看到过我随手写的草稿。
台下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林小夏唱得更起劲了，尽管每个音都精准地偏离了原调至少三个key。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她冲我眨了眨眼，做了个继续啊的口型。
突然间，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
我跟着她荒腔走板的节奏弹起来，接上下一句：
直到我的冰箱长出了新物种~
观众笑得更欢了。
有人开始跟着节奏拍手。
到副歌部分，已经有十几个人加入了这场即兴大合唱，尽管他们根本不知道歌词是什么。
我瞥见苏薇也在跟着唱，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小夏身上，表情有些复杂。
谢谢大家！
表演结束后，我鞠了一躬，差点被吉他背带勒到窒息：
这首歌献给...呃...所有从虚拟世界逃回现实的咸鱼们！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刚跳下舞台，就被一群大爷大妈围住了。
小伙子唱得真不错！
什么时候出专辑啊
你和小林护士什么时候结婚
……
最后这个问题让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转头看见林小夏正被另一群阿姨围攻，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我们隔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转身逃跑。
文化节结束后，我们几个年轻人相约去苏薇的书店喝咖啡。
书店有个可爱的名字——采薇轩，招牌下还画着个小小的游戏精灵图案。
所以，
苏薇给我们端来手冲咖啡：
你现在真的不再碰游戏了
我摇摇头：
手机里只有一个消消乐，还是林护士推荐的康复训练专用。
可惜了，
苏薇叹了口气：
《创世征途》最近更新了生活职业系统，特别适合你这种...
她顿了顿：
呃，休闲玩家。
林小夏敏锐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会还在玩那个游戏吧
职业需要嘛，
苏薇笑着捋了捋蓝色发辫：
我是游戏媒体编辑，得紧跟行业动态。
她转向我：
对了，你知道倾城佳人是谁吗
我的咖啡杯差点脱手。
那个名字像一颗埋藏已久的炸弹，突然被挖了出来。
他...不是个五十岁大叔吗
不止，
苏薇神秘地压低声音：
他下周六要来我们读书会做嘉宾。
我听到林小夏倒吸一口冷气。
而我的反应很奇怪——不是愤怒，不是尴尬，而是一种荒谬的好奇心。
就像你想看看把你推下悬崖的人长什么样。
周六那天，读书会现场挤满了人。
我缩在最后一排，像个准备随时逃跑的罪犯。
当主持人宣布著名网络作家江南烟雨老师入场时，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走上台的竟是个腆着啤酒肚、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件印有我是咸鱼字样的文化衫，走路时肚子上的肉像水床一样晃动。
大家好！
他的声音出奇地洪亮：
我就是写了《网游之绝世剑神》的江南烟雨，也是《创世征途》的游戏情节设计师之一！
全场掌声雷动。
我的大脑正在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那个在游戏里用甜腻语音叫我安静哥哥的倾城佳人，居然是这个看起来像隔壁修车铺老板的大叔
讲座结束后，他径直朝我走来：
周小安我是你的粉丝啊！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摇晃：
你那篇《全服第一工具人重生记》写得太真实了！我们游戏行业就需要这样的玩家反馈！
你...认识我
我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当然！
他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
安静的美男子嘛！公会里最靠谱的后勤！
他掏出一张名片塞给我：
其实我们一直在观察像你这样的核心玩家...从专业角度。
名片上印着蓝海网络科技
游戏情节设计师
王建国。
我盯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游戏里那个穿着闪亮盔甲的精灵女战士，胃里一阵翻腾。
所以...那些语音...
变声器啦！
王建国——或者说倾城佳人——爽朗地大笑：
工作需要！不过你写的攻略是真牛逼，我们后来直接抄了几段放进官方指南里...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林小夏正站在我身后，用护士特有的你要死了的眼神盯着他。
这位是...
我的...呃...
我突然卡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林小夏。
他的康复监督员。
林小夏冷冷地说：
专门治疗被游戏公司坑出胃溃疡的受害者。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王建国尴尬地咳嗽两声：
这个...我们确实在玩家健康保护方面还有改进空间...
苏薇及时出现解围，带着王建国去签名区了。
林小夏转向我：
你还好吧
我摩挲着那张名片，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并不愤怒：
其实...我有点感谢他。
哈
如果不是那个游戏，我可能永远不会写下那篇文章，不会认识苏薇，也不会...
我抬头看她：
被某个多管闲事的护士救了一命。
林小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谁、谁多管闲事了！那是职业本能！
她转身要走，被我轻轻拉住。
谢谢。
我说，这次没加任何修饰词。
她愣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扔给我：
下周复查时要交的作业！写不完不给开健康证明！
本子扉页上写着《康复日记》。
翻到中间时，一页笔记吸引了我的注意：
案例7：
男，28岁，网络游戏成瘾伴轻度抑郁。
通过写作疗法与社交重建取得显著效果。值得关注的是患者将游戏中的策略思维转化为创作...
我猛地合上本子，心跳如雷。
所以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案例
一种职业本能
回家的路上，我异常沉默。
林小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也没开口。
我们在电梯里分别时，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
记得写作业。
那晚，我对着空白笔记本坐了很久。
凌晨三点，我突然抓起笔，开始疯狂书写。
不是康复日记，而是一篇新文章——
《被观察者的逆袭》。
写完后，我把它发在了番茄社区上，并特意@了林小夏的账号。
然后我打开衣柜最深处，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我这半年来收到的所有游戏周边，包括限量版坐骑兑换码。
第二天早上，门铃响了。
打开门，林小夏站在外面，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
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我那篇文章。
我...
她开口，声音有些发抖：
我不是故意把你当案例研究的...
我让开身子：
进来说吧。
她站着没动：
你知道吗，最初确实是因为陈阿姨担心你，我才多留意了一下。但后来...
她咬了咬下唇：
后来我发现你写的东西很有趣，你弹吉他时认真的样子很...不一样。
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的案例研究...写到哪一步了
最后一步。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观察者不可避免地成为参与者——这是专业术语。
听起来像是某种传染病。
比那更糟，
她终于笑了:
据说是无药可救的。
我接过她手里的手机，发现文章下面已经多了几百条评论。
最上面一条是苏薇发的：
所以这是告白吗需要书店提供场地吗
我和林小夏同时笑出声来。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就像游戏里指引任务的光标。
只不过这次，它指向的是真实的世界。
第9章
光标指向的方向
我盯着桌上并排的两张申请表，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乒乓球比赛。
左边那张星空文化创意写作讲师的表格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是我反复拿起又放下的结果。
右边那张蓝海网络科技剧情策划的申请表则崭新得刺眼，
上面还有王建国——也就是前倾城佳人——用红笔圈出的急聘字样。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薇的消息：
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书店游戏文化角真的很需要你这样的顾问~工资不高但咖啡管够！
我刚要回复，另一条消息顶了进来。
林小夏发来一张照片：
某著名医院的录取通知书，旁边摆着一盒包装精美的钢笔。
被录用了，
她写道:
不过要搬去广州。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问题本质上问的是同一件事。
窗外，初夏的阳光把对面楼的玻璃窗照得闪闪发亮，像是游戏里那些诱人的任务提示图标。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见林小夏站在门口，手里真的拿着那盒钢笔。
提前送你的签售会礼物，
她晃了晃盒子:
虽然你可能用不上——听说某人要去当游戏策划了
谁说的
我侧身让她进来。
苏薇。
林小夏轻车熟路地绕过地上的书堆，在我的沙发上精准找到唯一没放杂物的角落坐下:
她说王建国给你开了难以拒绝的条件。
我看了眼桌上那张刺眼的申请表：
是挺难拒绝的。月薪比我现在的会计工作高两倍，还有分红。
林小夏正在拆钢笔包装的手顿了一下：
哦。
就这一个字，却让我想起游戏里那些BOSS开战前的诡异平静。
你呢
我指了指她的手机:
广州那边...
明天给答复。
她取出一支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他们想让我参与一个网络成瘾康复项目。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案例研究。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我心上。
自从发现她那本笔记后，我们默契地没再提过这件事。
但现在它横亘在我们之间，像一道看不见的墙。
其实...
我深吸一口气:
我写了一本新书。
《被观察者的逆袭》
林小夏笑了:
我看了三遍。
不是那个。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打印稿:
《从虚拟大神到真实人生》的完整版。
她接过稿子，随手翻到某一页，突然瞪大眼睛：
这...这是...
你的案例研究，
我的耳朵开始发烫:
只不过是从我的角度写的。
林小夏快速浏览了几页，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你居然记得这么多细节...连我第一次给你送粥时穿什么袜子都写了
那是文学加工。
我抢回稿子:
总之...番茄出版社想出版它，签售会定在下周六。
林小夏的眼睛亮了起来：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
我看向桌上那两张申请表，突然觉得它们没那么重要了：
我决定...先把这个签售会搞定。
签售会那天，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铺在采薇轩书店门口的空地上。
苏薇特意把户外区改成了签售台，还挂了一条横幅：
《从虚拟大神到真实人生》首发签售会
——作者：
安静的美男子。
你这笔名真是...
林小夏一边帮我摆书一边摇:
就不能起个正常点的
品牌效应，
我正了正领子——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穿衬衫而不是T恤:
读者就认这个。
队伍排得很长。
有从番茄社区赶来的网友，有读书会的熟面孔，甚至还有几个前同事。
张伟举着手机在队伍中段直播：
看看！这是我们财务部出的作家！
我低头签名，钢笔在纸页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
每本书的扉页我都写一句不同的话：
给曾经的矿工战友
给现实中的采薇
给把我踢出公会的傲天邪神
……
签了大约五十本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能写给最严格的康复监督员吗
我猛地抬头。
林小夏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桌前——我从未见过她穿裙子的样子。
钢笔突然漏墨，一滴蓝黑色液体溅在我的袖口，迅速晕染开来。
呃...好...
我的舌头像是打了结。
台下有读者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偷偷拍照。
我敢肯定自己的脸红得像书里描写的煮熟的小龙虾。
林小夏接过签名书，指尖轻轻擦过我的手背：
结束后别跑，我有东西给你。
签售持续了三小时。
结束时我的右手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但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比拿到全服首通成就实在多了。
苏薇宣布要请大家吃宵夜，人群欢呼着向附近的烧烤摊移动，只有林小夏留了下来。
给你的。
她递过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
庆祝你新书大卖。
盒子里是一台老式打字机，乌黑的金属机身泛着温润的光泽，键盘上的字母已经有些磨损。
这是我爷爷的，
林小夏轻声说：
他用来写了几十年的病历。我觉得...也许适合你。
我抚摸着冰凉的金属，突然注意到盒底还有一张卡片：
我要去广州了。明天早上的高铁。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我抬头看她：
案例研究结束了
不是结束，
她微笑着纠正：
是阶段性成果。那个项目需要跟踪观察至少三年。
她的目光落在那台打字机上：
当然，如果你觉得太远...
王建国昨天给了我一个全息投影设备，
我突然说：
说是最新科技，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地体验游戏世界。
林小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哦。
我把它送给社区儿童中心了。
我继续道：
跟那台吉他一起。
她猛地抬头，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所以...创意写作讲师
兼书店游戏文化角顾问。
我点点头：
苏薇说可以远程办公，偶尔线下活动就行。
林小夏突然笑起来，那笑容让我想起医院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你知道吗，广州离这儿就两小时高铁。
案例跟踪需要频繁回访
我故意问道。
非常频繁。
她认真点头：
特别是当研究对象表现出色的时候。
我从签售台上拿过最后一本书，翻开扉页递给她：
差点忘了你的签名。
上面除了给最严格的康复监督员，还多了一行字：也是最好的粥品鉴师。
林小夏接过书，手指轻轻擦过那些字迹。
远处传来苏薇的喊声：
你们两个！烧烤要凉了！
晚风拂过书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抱起那台打字机，感受它沉甸甸的重量。
这感觉真好——不是虚拟背包里那些轻飘飘的数据，而是真实可触的、有温度的重量。
走吧，
林小夏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听说那家的烤茄子特别好吃。
我跟着她走向灯火通明的夜市，身后书店的玻璃窗映出我们的影子。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躲在游戏角色背后的安静的美男子，但这次，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真实世界。
光标消失了。
或者说，它终于指向了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