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鞋尖坠着的珠花浸在血泊里,我望着眼前那个曾说最爱我的人,如今刻薄无情的指挥人打的再用力些,绝望的闭上眼睛,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当年泊郎母亲被活活打死时的绝望。
耳边书生的声音还带着我熟悉的黏腻,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差不多就拖去乱葬岗,让她自生自灭,莫让腌臜东西脏了我家娘子的眼。
乱葬岗的天好黑,身上好疼,好想吃西街的桂花糖,便是不放入口中,香气也会自己往鼻子里钻。
叮一声金铃脆响,我猛然抓住雕花栏杆,春寒顺着掌心蔓延而上,楼下长街上正躺着个四处漏血破麻袋似的妇人。
衣着体面的家奴卖力的挥舞着包铁木棍,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每个人心上,溅起的血点子落在书生青色袍角。
要出人命啦!红绡扯着帕子小声朝身后招呼,几个姑娘挤在一起半闭着眼睛想看又不敢,我在一旁直直盯着书生颤抖的背影,和前世分毫不差蜷缩成团的姿态,连那呜咽都让人想过去踹他一脚,本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敢说:娘!娘你撑住啊!
腕间血玉镯在阳光下越发红润,慢慢抚摸,感慨万千,这原是书生母亲的嫁妆,进京第一个月生活拮据拿去当铺当,前世我被书生哄着出钱给赎回来,他跪着给我戴上时说:这便是我的聘礼,见此镯如见为夫。
如今想来真是好笑,我的聘礼竟由我自己出钱。
复仇的方法在那个漆黑的乱葬岗已模拟百次,如今有此机会还不抓住登时跑到厨房拿起擀面杖。
柳丫头呢跑哪去了老鸨不耐烦的探头朝一楼看,王员外可等着听你新谱的《寄生草》,诶!你干什么去
让员外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应付妈妈一句,提着擀面杖出门就给了书生一下。
啊!
书生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仿佛我一个弱女子比家奴还有力气,呵!上辈子挨的第一棍就是打在背上,先把人打倒没有反抗能力才好继续殴打。
不要打我!不是我拿的玉佩,不要打我!
书生趴在地上求饶,我却不管,打你个忘恩负义,打你个卑鄙无耻。
可能是我手上没劲,才几下书生竟有空转头,和我四目相对。
是你
书生眼神变的阴狠,起身要来抢擀面杖,我赶紧后退,大喊:你这贼人!偷东西时如此大胆!如今老娘被打成那样只知在一边干嚎,真是不诚不孝!这样的东西,连我等妓子都不如!
路人纷纷应和,书生百口莫辩。
我出了气赶紧跑回楼里,拿上琴上二楼,再看时,打人的家奴已走,书生开始四处磕头。
求哪位姐姐舍十两银子,让我安葬母亲,待到明年高中必迎娶她过门。
他膝行着攥住前面的一片紫纱裙裾,惊得边上小丫鬟扶着小姐赶紧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我懒得再看,赶紧去雅间找王员外,上辈子去帮书生,青羽替我招待,王员外虽然快五十的年纪,不过温文尔雅,痴迷管弦,后来离开济州时,还为青羽赎身给她自由,惹的众姐妹艳羡不已,这次我可不想再错过。
好个俊俏郎君。绿腰倚着朱栏往楼下抛瓜子壳,银铃腰链撞得叮当响,可惜脑子进了泔水。
我加快脚步,却依然听到书生在楼下大喊:姐姐们行行好……我可写下婚书……待来日高中……必抬轿相迎。
这话术倒是新鲜,我去看看怎么个事青羽姐姐冷笑着和我擦肩而过,扬着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脸下楼。
铜炉熏得满室甜腻,我抱着桐木琴绕过屏风坐到王员外面前,兀自弹起《广陵散》。
第一个音符迸出时,王员外挺直后背,倾身细听。
一曲终了,王员外眯着眼睛靠到榻上,柳姑娘这曲孤勇不足,怨气颇大,可是哪位恩客辜负了姑娘《寄生草》今日是听不到了,不如弹首《长门怨》。
想来我确实怨,怨书生背信弃义,怨为什么非要打死我,深吸口气,漆黑的绝望从指尖倾泻而出……
王员外走时天已黑透,走之前意味深长的拍拍我的肩,说日后会为我赎身,可我满心求的都是摆脱这该死的命运。
我神情恹恹的去还琴,总觉得上一世被棍子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此时本该没人的琴房竟泄出缕缕《凤求凰》的调子。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青羽的嗓音浸着蜜,透过雕花槅扇的裂隙,我看见只着薄衫的青羽和坐在琴桌上的书生。
姐姐可知这曲牌另有个名目书生突然咬住青羽耳垂,染着墨渍的手指探进她海棠红肚兜,唤作...雌雄锁...
琴袋突然滑落,胳膊拨到琴弦发出声响,屋里两人停下动作。
好妹妹来得巧。青羽走过来挑起我下巴,琴给我就行,过几天刘大官人会来,他大方的很,到时叫你去弹琴,今天的事你知道什么不该说。
随即又俯身凑到我耳边说:若是敢多嘴,看我把你送到癞四床上,让你也长一身疮。
我愕然摇头,我不会乱说,可他不是良人,不要被他骗了。
话一出口,我们三个都笑了,青羽不屑道:泊郎不是良人,难道花楼里客人便是良人我便是良人还是你觉得王员外是你的良人人家可愿抬你回家
书生起身走来,一把揽住青羽腰肢,我不是良人明年大考,我进前十,必能谋个好去处,柳姑娘缘何觉得我不是良人莫不是嫉妒我家羽儿
离得近了才发现书生眼神阴森,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一定也重生了!
我吓的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青羽咯咯的笑声,泊郎,你若负我,我便撞死在你门前,让你一出门就想起我。
两个疯子。
从那天起,青羽不再接客,反正每月该给妈妈的钱照常给,妈妈也不想把那生意好的姑娘逼走,横竖就一年的事。
偶尔碰到书生也只冷哼一声装作没看见,忽然觉得妈妈人其实挺好的,上辈子若不是自己钱不够花,主动要求接客,妈妈其实也没逼我。
胡思乱想好几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想证实上辈子的事,天一亮我就出了门。得去当铺看看这血玉镯有没有第二个。
当铺檐角铜铃缠着褪色红绸,朝奉犀利的目光在我和镯子间往复。
这镯子是一对,去年当掉一只,今年手头富裕些便想着赎回去。
我有些心虚,怕朝奉发现我在说谎。
阴皮沁血,裂纹走尸斑,死人身上的物件我们从来不收,你把当票拿来我看看。
朝奉把镯子放到托盘上闭了眼睛,我慌张抓起镯子就想跑,想想还是不死心,另一只是正常的,你这收过这样的红镯吗
这只镯子有死气也许是因为我上辈子死时戴着。
没……
后堂突然爆出胡商生硬的笑声,打断我和朝奉的谈话:竟连官家小姐的里衣都弄得到,当真厉害。
我借着博古架裂隙窥见一堆各色鸳鸯戏水纹样的肚兜,最上面那件金线锁边的,分明绣着大理寺卿家徽的雀翎纹。
这事本和我无关,做我们这行偶尔也会卖自己的贴身东西,只是接下来就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男声:昨日得了些银钱,约那官家小姐吃了顿酒,竟就得手了,也是走运。
是……书生!
一口气跑回花楼,楼梯上和青羽撞个满怀。
小心点!撞死我你也顶不上我的位!
青羽使劲推了一把,我直接滚到缓步台上,此时却只觉遇到了同盟,上前拉着青羽的手不停摇头。
那书生是坏人,他高中会打死你……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到脸上,闭嘴!我说没说过,再敢提这事,看我不让妈妈罚你。
不是的,不是,肚兜!你有没有丢肚兜我看到那书生拿了一匣子肚兜去当铺卖。
哼!泊郎生活拮据,总要想些赚钱的法子,拿我肚兜去卖怎么了至少我的肚兜值钱,你想卖还没人买呢。
不是……
晦气!青羽转身回屋,房门关的极重,甩手间看到青羽手腕上的红镯。
青羽!你手上镯子是书生送的吗我能看看吗
我疯了一样扑到青羽门口拍门,青羽怕事情闹大把我拉进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都是姐妹,非要弄得这么难看
不是的,那镯子……
镯子这是泊郎送我的定情信物,见此镯如见泊郎,我劝你安分些,那些常来找我的恩客你挑几个喜欢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我不要,我想说那镯子可能是死人身上的东西。
柳枝儿,本以为你只是见不得我有嫁给状元郎的机会,如今看来,你还真是脏心烂肺,竟如此咒我。
真的,不信你去当铺问问,那书生当掉的肚兜不止有你的,他少说也和三四个女子不清不楚,咱总要多留个心。
青羽眼珠一转,觉得有理,答应道:行吧,那……
碰一声,房门破开,书生冲进来一把薅住我的头发,用力拉下楼梯出了花楼。
我吓的吱哇乱叫,可时间尚早,打手此时不知在哪躲闲。
旁边暗巷内,我被扔到地上,鞋子在路上就掉了,如此惊慌的时候还不忘把脚缩进裙摆,我可真是体面。
书生恶狠狠的说:你也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想干什么
狰狞的脸贴过来,吓得我不停后退,直到肩膀撞到墙上。
书生沉着脸一步步跟进,抓住我的头发用力朝墙上撞去。
眼睛被血糊住,耳边是书生凉薄的声音,柳枝儿,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镯子就留给你当个念想,再敢找青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让你生不如死。
上一世的木棍仿佛再次砸到身上,我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巷口传来脚步声,书生还要再打几拳的手收回,匆忙从另一边跑走。
恍惚间听到妈妈尖锐的咒骂:那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好好姑娘给打成这样,亏我还让他进门,他娘的!以后眼睛都给我放亮了,他再敢来花晓楼,乱棍打出去,我汝娘不做那畜牲不如的生意!
再睁眼,几个姐妹围在床边,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枝儿醒了,打你的真是青羽那姘头还读书人呢,下手真狠。
是呀是呀,那口子,有条蜈蚣长了,血像不要钱似的哗哗流,那床单还是我给你换的,喜欢吗读书人手真黑。
那读书人为什么打你是不是你勾引人家,人家没瞧上你
几个人凑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我头突突疼,放弃挣扎躺回床上,我小声问:青羽在干嘛
几人又来了精神,立刻转了话头。
青羽出去了,也不知道去的哪
不会是去找那书生吧
刚刚那么吓人,她还敢去找妈妈要是知道她出去找男人不把她腿打折
青羽竟然不在,是去了当铺还是去找书生
当!门被猛的推开,这几天都吓出应激反应,我一骨碌抱着被子躲到床角。
来的是青羽,我长舒口气,细看下,青羽脸色不好,带着怒容。
屋内三人看气氛不妙,各找借口离开,其实趴在门口偷听,青羽也不在乎。
你要犯贱去找别人,泊郎定不会理你,再敢去纠缠泊郎看我划花你的脸,让你一辈子接不了客!
放完狠话青羽转身就走,吓得偷听三人差点趴地上,妈妈听说青羽回来过来找人,远远听到这话气的不行,就听外面吵吵嚷嚷,妈妈大喊:你莫不是忘了规矩,私会男子罚禁闭三天!
青羽不屑,便是十天二十天我也忍得,泊郎大才,早晚会替我赎身,只要给了银子便不算私会!
看你的银子够花多久,明天起你就不用接客了……
嘈杂声越来越远,我头疼的厉害,管不了别人的事。
本来妈妈给我三天伤假,期间不用接客,没想到王员外来了,听说我病了还来问候,我只是撞了头不便见客,就隔着屏风弹了一曲,得了不少赏。
青羽从那天后搬到禁闭室不再见客,我找人带过几次口信,带信的人都被骂出来,次数多了没人再愿意带话,我虽不死心,却也觉得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说什么青羽也不会相信,等出事时再把人救下就好,好歹让她长长记性。
放榜那日,我早早出门,榜一贴出,立刻挤上去看,第十的位置赫然是书生秦泊,重生一次,没想到他还是第十,真没长进。
撇撇嘴,转身就看到书生站在我身后阴恻恻的笑。
不恭喜我吗
脸色发青,犹如鬼上了身,我吓的登时腿软,怕他突然发疯抽出把刀捅进我的肚子。
恭,恭喜,泊……不,秦公子,勇夺第十。
区区第十不足为道!
书生那声音大的四五米外的人都看过来,一时间恭维声四起,我趁乱开溜,现在不走难道等一会就剩我俩让他再打一顿
才进花楼大门,青羽竟然出了暗室,大半年不见光,那皮肤白的好像能透光,比书生更像鬼魅。
倚在楼梯扶手上的青羽斜睨着我笑,都说相处久的人会越长越像,青羽的笑容和书生刚才的笑简直一模一样,如今真是前有狼来后有虎,出门不是,回家不是。
柳妹妹回来了泊郎可有高中声音自信的仿佛题是她出的。
啊我就是出去走走。有些心虚的后退,青羽一直怀疑我和书生有私,若是知道我特意去看榜会不会冲过来打人
知道,那街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好像……那个……给你写婚书的书生在榜下和人说话呢,看着挺高兴。
青羽听此拔腿就往外跑,全没刚才的架子,看着她的打手伸了几次手都没抓住人,眼睁睁看她跑到街上。
不出两刻钟,青羽耷拉个脑袋被两个打手拎回,我扒门去看,青羽狠瞪我一眼,砰的关上门。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去青羽门口盯着,上辈子我就是今日一早出去找书生,只要她一出门,我就去衙门告官,总能捡回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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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等到太阳升的老高也没见人出来,突然意识到不好,青羽不是我,不见得和我一样早上才去找书生,推门一看,果然人已经不在。
妈妈!青羽丢了!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我一边咳嗽一边跑下楼,叫上看着青羽的两个打手出门。
记得上辈子我是在大理寺卿家的沈府别院找到的书生,这个时候带人过去应该正好赶上收尸,只是不知青羽有没有做应付官家人的准备。
呼哧呼哧赶到沈府别院后巷,零星路过的人奇怪的看着我们仨,不知花晓楼的姑娘带人来干什么,难道现在妓子也敢逼宫
整理下头发,我上前敲门,先生,打扰了,不知今日可有一位姑娘来这里找人
敲半天门内没有人应,街上的人倒是先乱起来,有人大喊:将军府打杀人了!
我恍然大悟,跟着人群跑去看,地上挨打的人果然是青羽。
这呢!
赶紧招呼打手过来,我则趁乱拉着青羽跑回花晓楼,青羽已经挨了好几下,衣服在地上蹭漏了好几处,领子都散了,整个人呆愣愣。
妈妈!青羽受伤了,快请大夫!
妈妈不耐烦的从房间出来,管那妮子做甚,死了算了,成天……啊!谁干的!杀千刀的对姑娘下手这么重,怎么都是血又是那个薄情郎吧!
妈妈对着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青羽唉声叹气,骂天骂地,我无奈劝道:妈妈快小点声吧,那书生如今高中,马上就是官身,小心把你抓起来,也不知道又傍上哪家小姐,在大街上就敢把人打成这样,如今带去的那俩人还没脱身呢。
妈妈赶紧闭嘴,安静没一会又开始骂青羽没脑子。
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两个打手回来,心下觉得不好,又去找妈妈。
什么没回来他扣两个男的干什么
我一脸为难自是答不上来,要不咱去乱葬岗看看
半夜,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从窗外飞进来的石头,天都快亮了,一楼看守开始打盹,忽然一声闷响,窗纸破了个洞,一块裹着布的石头在地上滚几圈撞在台阶上停下。
因为白天的事,大家都很警惕,一个胆大的用脚踢了一下石头,见没动静才伸手去拿。
妈妈被人请过来,我听到动静也跟过去,拆下白布,是楼里统一购置的里衣,大裤衩屁股位置用血写着:城郊破庙,拿柳枝儿和青羽换人。
妈妈不屑一笑,指着我说:这书生如今能耐大了,柳丫头,你可有胆量和我走一趟叫你瞧瞧妈妈我的手段,朱大魏二,集结人手,现在出城,今天咱来个瓮中捉鳖。
青羽伤的重,这热闹没打算带她,不过青羽听到我们这的动静央求妈妈带上她,妈妈也想让青羽死心,安排两个人盯着青羽,大家一起出发。
到城郊破庙时天才蒙蒙亮,妈妈一番部署,意气风发,几个人进屋埋伏,可等了好久也没看到就位的信号。
这几个这么不靠谱,一点小事都记不住,魏二,你去,给他们打个样。
魏二眉头有道疤,此时认真皱眉的样子很是骇人,我往后缩了缩,一会儿敌人不知道从哪出来,得往里藏藏。
魏二进屋后里面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怎么之前那几人是书生安排在花晓楼的卧底
再次安静下来,我觉得头皮发麻,魏二没到窗口打手势,现在有些尴尬,不知屋内什么情况。
妈妈咬牙切齿,倒是咱们中了埋伏,现在折进去那么多人,这屋子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朱大拦住要往里冲的妈妈上前一步,里面的人听着,你要的人就在这,想要的话出来换人。
这一喊屋里确实有了动静,先出来两个拿刀的,然后出来两个没穿裤子的外加一长串人,没穿裤子的是昨天的两个打手,一长串是刚刚进去的几个。
最后,一个看不见身影但声音极具穿透力,小人得志的笑声在人墙后传出。
多谢汝妈妈赶着送人头,如今两个贱人可不够,得一、二、三……
放你娘的屁!你这是非法拘禁,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再贱的人我们也是有官籍的!妈妈气的跳脚,哪怕是县老爷到了花晓楼也要夸妈妈几句,今日竟让个穷书生威胁。
去报啊!府衙再厉害管不到军方,看你能告谁
朱大出面交涉,数不是你那么算的,楼里姑娘金贵,哪是这些下人可比,青羽和柳枝儿已经带来,大家结个善缘,两个换全部,如何青羽毕竟是掏心掏肺跟过你的。
掏心掏肺不过是贪慕虚荣的妓子,不要脸的女人,能做军妓都是她的荣幸……
书生个子不高,虽然脸整个人都被挡住,那副无耻的嘴脸活跃在每个人脑中,青羽突然从人群里冲出去,薅着书生头发把人拉出半截。
你说什么我拿赎身银子供你科考如何贪慕虚荣我不要脸你不是说我最是有情有义,你不是说考中一定要娶我!声音撕心裂肺,书生半个身子挂在串人的绳子上滑稽又可笑。
啊啊啊!松手,松手,来人,快把这疯婆子拉走!
将军府的人不情不愿过去,朱大趁机上前,我也跟着过去拉青羽,被朱大瞪了一眼,一把推回打手堆里。
一番拉扯,今日被抓的几人抢回,眼见事态不好,朱大带人要撤,一声箭鸣呼啸划过。
一队着甲士兵出现,还以为是官府来抓书生,才松口气,没想到来人把我们围了起来,刚救下的人再次被俘,一个骑马的喊:统统带走,男的充军女的做妓。
你们罔顾王法,王员外可喜欢柳丫头!我们不回去会有人报官的!别碰我!妈妈又气又急,却没人听她说话。
骑马那人热心肠解释:明日部队出发西北,你们响应号召,应召劳军,嘉奖和赏赐已经送到,安心出发吧!
啥赏赐都送到了别说妈妈,我都急了,重活一世,还没有报复渣男,还没有等到王员外给我赎身,还没好好生活,就要……
还以为此生只能死后再找书生报仇,难过了一晚,第二天,城内城外将士汇合,书生像只鹌鹑一样伏在马上,看样子也是难过的要死。
大军开拔,我们和伙房的走在一起,远远就听后面有人说:瞧见那个小白脸了吗听说是今年春闱第十。
这么厉害!那怎么还跟着去西北不该在京城谋个差事
这不就是谋来的,我舅家邻居的外甥在将军府帮工,听说那小白脸和平北将军家二女儿有首尾。
啊平北将军也算从三品,给女婿运作一下,怎么也不至于……
没相中呗,还没考试就勾引小姐,听说,之前傍上一个青楼女子,还给人写了婚书,将军哪里瞧得上这种人,把他带上战场,若是打仗一个不小心,麻烦不就没了,嘿嘿。
之后两人说的话不中听,我快走几步追上一个面色黝黑的健壮厨娘。
我没有行李帮你背锅吧。
厨娘看我一眼,拧眉道:此去路途遥远,你怎么没带行李
这个,我是抓来的,没置办那些。
还没开打抓什么……你是你们劳军也是有工钱的,去和主簿说说,提前支些银钱,总要张罗几件衣服。说完厨娘还指了指前面坐板车上一人。
休息时我去找,主簿人好,摸了几下手就同意让人给我带必需品,我还提议可以在伙房帮厨,主簿不屑一笑,却也满口答应下。
乐呵呵告诉厨娘我谋到伙房的差事,厨娘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白天没觉得什么不对,大家对我很照顾,还给我安排了单人帐篷,走了那么多路,累的不行,我早早睡下。
后半夜突然觉得肩膀凉嗖嗖的,使劲拉一把被子手却被人啪的打到一边。
猛的睁开眼,一个大脑袋正伏在锁骨上啃且脑袋越来越往下,两只手还忙着扯我挂在胳膊上的衣服,吓的我一巴掌把人扇到一边,抓上外套跑出帐篷,回头偷看,倒下的人正是主簿。
难过的躲在某个大帐篷的阴影里,我弱弱抱紧自己,虽然我在花楼长大,可我还只是清倌,再过几年若是我要转红倌好歹能挑个好人,如今竟要白白被人坏了清白。
偌大的营地,我没有地方可去,既是要卖,也要挑个官大的。
在大将军帐外蹲了一宿,我想了三十六种勾引将军的方法以及十二种凄惨身世,以确保将军一定会留下我。
可真到实施时,我忽然改了主意,将军也是英俊的,可他腰间的匕首更俊,做人还是要靠自己,能压住主簿就够用了。
脚步一转,本要扑到怀里的我只撞到将军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
低头道歉后,我赶紧从地上爬起,土都没来得及拍就跑远。
军营里怎么有姑娘大将军皱眉问身边人。
听说西北将军从花楼征了批人,把人家老鸨都拉来做军妓。边上一个小兵笑道。
那也不该让人乱跑,还没出京就……我匕首呢
拿到匕首的我一个急转弯,昂首挺胸拐回属于西北将军的营地,朱大一眼看到过来抓我。
干什么去了一大早不见人,离了花楼也不能乱跑,这里可是军营。
周围整理东西的士兵手上忙活着,耳朵却竖起来偷听,我骄傲的拍拍腰间突兀的匕首。
当然是去找大将军了。脸上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找大将军干什么你昨晚去陪大将军了长本事了谁让你自甘堕落!走!看汝娘怎么收拾你!
朱大气的跳脚又拿我无可奈何,我只一副骄傲孔雀的模样,主簿啃出的红痕露出,朱大又打了我几下。
小时候的事我还有些印象,当初有人闯进家里,是照顾我起居的林娘子带我逃到庸城,只是林娘子伤重,临终前把我交给朱大,朱大家穷的凑不出一间不漏雨的房,半个月后把我卖给花晓楼,本来我以为朱大是花楼的中间人,觉得林娘子识人不清,结果三天后朱大自己也来花楼做工,看来这人是真穷,不过看在相处过半月的情分,在楼里还是挺照顾我,有客人毛手毛脚都会过来解围,不过他就是干这个的,其她姑娘有事他也上,倒是没觉得对我有多特别。
汝妈妈正在厨房门口双手合十焦急转圈,嘴里嘟囔着不知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我大喜过望。
你这丫头,一大早气哪去了呸呸呸!现在可不兴说这个。
我正准备骄傲的喊出从大将军处回来,朱大使劲一推,我跌到妈妈怀里,嚣张的话全撞回肚子。
你看看她可破了身子,这丫头说昨晚去陪了大将军。
啊我都没教她那些她怎么陪大将军
士兵过来催促上路,一早上净忙着找我,东西还没收,朱大快步离开,这时主簿阴着脸过来,有辆板车坏了,上面东西大家分一分背着走,你,你,你……
眼看主簿要指到我们这边,我赶紧大声和妈妈炫耀,看到了吗大将军的,虽说咱是军妓,要和咱们睡也要有规矩,谁行事不端我就用这匕首剁下他的手。
妈妈大惊,看一眼主簿,明白我的意思,顺势恭维我几句,主簿伸出来的手指对我抖了半天到底收了回去。
快点!磨磨蹭蹭的,误了行程都要掉脑袋。
周围没有人了,妈妈掐着我腰上的肉问:匕首哪来的
大将军的。
怎么来的妈妈加大手上力道。
嗯……给的。啊!软肉被掐,又痒又疼,我赶紧改口,拿的,我自己拿的。
大将军的东西也敢偷,胆子越来越大了!还弄那么大动静,让大将军知道你偷军备,长几个脑袋够砍
怕他不找我,高人自有妙计。我可是清倌,不接客,如今成了军妓,让我怎么办昨天晚上主簿就钻我帐篷,又啃又咬,日子以后怎么过诶青羽呢
别提了。妈妈不耐烦摆摆手,翻着白眼说:那小畜生昨儿天擦黑把人接走就没还回来,两人毕竟有婚约,现在跟着那书生比跟着咱们强。
中午吃饭正好在河边,我拿上妈妈的水袋去打水,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我暗暗摸上匕首,想给偷袭的人一个偷袭。
结果屁股被人狠抓一把,顺势一推,扑通我就跌进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往岸上爬,几个士兵冲出来拿着树枝乱舞,脸上被戳了好几下,只能往水下躲。
呦,柳娘子怎么在水里讨厌的声音传来,是主簿在阴阳怪气,柳娘子快拉住树枝上来。
我忍着火气去抓树枝,结果抓了个空,头上又挨了几下,头发刮的掉出好几缕,胡乱糊在脸上,视线不清。
怒到极致人反而更清醒,我不再纠结闯过树枝上岸,转身朝对岸游,不让上就算了,离京城就一天半的路程,回去更好。
见我游远,岸上的人慌了,主簿嚷嚷几句,跳水声传来,不多时我的脚被拉住,几只手沿着小腿往上摸,我在水里挣扎的厉害,两个士兵只好一人按一只胳膊把我押回岸上。
主簿立刻跳过来嘲讽:呦!挺厉害的嘛,还会游泳,还往对岸游,你这是逃兵!要打五十军杖!
明明是你们用树枝把我往对岸赶,你们要谋杀我,我要见将军!
瞧你厉害的,走啊,就是将军要见你,咱将军对你魅惑大将军很不满意,到时候还不是要伺候我们……主簿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的中间部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狼狈的摔在西北将军脚下,我努力抬头去看,一个三十左右留小胡子眼睛倒三角的白面男人冷冷的盯着我。
这次的将军都这么年轻不会觊觎我的美貌吧我可不喜欢这款,不知道王员外会不会来救我。
你就是花晓楼的妓子
西北将军开口询问,我整理一下自己跪好答:正是奴家。
大将军挺喜欢你的
听这语气可不友好,我实话实说:这奴家可不知道。
大将军不是还送你匕首防身
这匕首是奴家自己拿的,大将军喜不喜欢我可不知道。我眼中带笑直直看向西北将军。
哦不问自取乃是偷,该罚。
东西是大将军的,大将军不追究便不是偷。我狡辩道。
你可知我叫你来为何大将军不屑冷笑,换了话头。
不知。
其实我是叫你来工作的,既是军妓,就该做些本职工作,伺候大将军行,伺候我手下的兵自然也行。
这时才发觉周围士兵把这里围的有些紧,此时一个个蠢蠢欲动,我赶忙说:等一下,我觉得我可以做更重要的事。
我不要你觉得,我觉得你就该做妓,大将军可不会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说完西北将军向后一仰,有五个士兵向中间走来,我立刻跳起,边朝外围跑边喊:西北将军白日宣淫,实是不耻,奴家不敢苟同,先行告退!
那么多人围着怎会让我跑掉,本想要使劲冲破两个士兵中间的缝隙,结果两人纹丝未动,反倒对我上下其手,我一边大喊一边往外顾涌,眼看身上的人越来越多,衣服布料越来越少,朱大听到动静过来帮忙,撕开一个口子,我直直跑出,直到撞到一个人怀里。
诶哟!大将军报告!西北将军白日宣淫,青天白日,真是丢人。
大将军拉我一把,直勾勾盯着我脸看,我被拉着摔不到地上也站不起来,难受又窝火。
大将军,你手底下人这么无耻管不管呀他们还殴打新兵,日后出征,要如何让人心甘情愿!朱大救我出来,现在是我救他的时候,可不能怂。
你怎么知道他在殴打新兵。
亲眼所见!
朱大的惨叫已经可以听见,大将军自然要去见见。
你们在干什么!
走到近前,大将军伸手一指,几个士兵过去把正打得起劲的几人拉开,露出躺在地上嗷嗷打滚的朱大。
你们在干什么竟然殴打同僚!大将军皱眉怒斥。
一个身上松垮垮挂着甲的士兵懒洋洋的答:呦!大将军怎么来我们西北将军营区了这妓子刚陪我们睡过,别脏了大将军的身,大将军快回吧。
我生气的要指责他们诬陷,大将军却并未扭头就走,反而质问:
甲怎么穿的虽才出京城,赴边士兵,当时刻做好战斗准备,去你家将军处领罚。
斥责完,大将军又指指地上躺着的朱大,还能动吗跟我来。
下午大部队出发晚了一刻钟,因为大将军听我吹了一中午。
不过也怪大将军不打断我,我越说越嚣张,您相信我,我有更大价值,给我人,我去劝降,咱不费一兵一卒结束战斗,成功了你也不用给我什么官职,给我点钱再替我赎身就行,当然如果大将军不嫌弃,以身相许也不是不……
越说越得意,后面的话却被朱大捂住,只得悻悻闭嘴,我是真的觉得大将军人好才以身相许,换了别人我才不干。
大将军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却安排我和朱大跟着他的队伍走。
离边关越近,碰到小股敌军的时候越多,好在我走在队伍中间,大将军又让朱大跟着我,虽有惊心动魄的时刻,却也苟住性命。
我也是知恩图报的,路过一座大城时,去城里的花楼借了把琴,用汝妈妈的章许给她们一个去京城做交换女子的名额,回军队后我日日在大将军吃饭时抚琴。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大将军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可是日子过成现在这样已是很好,哪怕我只是替身,也是我的荣幸。
到边城那日正赶上边关过节,黄沙漫天里,每家门头上都挂满鲜花,大将军邀请我晚上出去参加花神集会,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吃着特色小吃时我想,上辈子若是过上这样的日子恐怕就是早死也无憾了。
集会上有很多有彩头的游戏,我怕麻烦挑了个人少的方向,走近一看其实人并不少,只大部分都是孩子,远处看不甚明显。
一个正翘起腿撅着嘴的男孩把嘴里的圆球吐向前方,没落到不远处接着的壶里也没打到远处的铜锣。
没看懂这个游戏的意义在哪,不过姿势真的不雅,我转身要走,大将军倒跃跃欲试。
老板,一次几个球靶子是哪些
三个普通奖,五个得头彩,就看个人实力。
给我五个球。
大将军得意向我挑挑眉,走到场地中间。
我看了一眼,那球有骰子大,五个一起放嘴里也太……还挺帅。
就看大将军一抹脸,大鹏展翅,鹞子翻身,飞蛾扑火,摇头摆尾,最后金鸡独立定格,铜锣被一个后踢腿踢的铛铛响,一条口水挂在大将军下巴上。
讲真,这个场景很童真,大将军笑得也很天真,不过我打小就不喜欢这么玩,真没想到才几年这游戏竟流行到如此地步,真是没眼看。
也幸亏京城人不爱这么玩,不然恶心的还是我们这些没人权的。
头彩是一朵珠花,虽然赢的恶心,不过大将军说送给我时我还是狠狠感动了一下,有一瞬好像回到小时候,回到家里,我的家很大,父亲很忙,母亲很严厉,只有过节时才可以到门口和小伙伴玩,小朋友赢不到大奖,可珠花、小吃老板还是愿意分一些给小孩子的,很多小孩就在看到我时把赢来的彩头送给我,得意的小模样和大将军一模一样。
我也有礼物送你。如今寄人篱下,做事总要体面些我拿出准备许久的礼物。
刀鞘这……亮闪闪的真好看。
我拿了你的匕首,送你个刀鞘算是回礼,亲手做的不要嫌弃。
不嫌弃,你打小手就巧,做的东西大家都喜欢。
嗯
大将军自知说错话,赶紧岔开话题,你说你愿意劝降敌军明日给你拨五十亲兵随身做事,其他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朱大也跟我走吗
可以。
第二天一早亲兵就来报到,我激动的一晚没睡,直接带人进城,再次踏上熟悉的街道,我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找好地方各自休整,天黑后带朱大出门。
柳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敌军地盘,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在街上晃
朱大,当年林娘子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送进花楼
啊这……所以你要报复我,让敌军把我抓走
我噗呲笑出声,我就这么肤浅当年只当你是真的穷,可林娘子不会害我,我想听你说当年的事。
当年……你也别怪我心狠送你进花楼,好歹我也护了你这么些年,当年林娘带着你找到我,说你是她和主家偷生的孩子,主家遭难,带你逃到我那,让我看在和她幼时的情分看护你长大,可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啊!她说二十五岁主家会还她身契,让我等她,可她二十五岁时告诉我她和主家有了一个已经八岁的孩子,我恨不能把你俩都杀了,再去看看林娘主家死绝没,没绝我得再补几刀。
朱大义愤填膺说完又开始叹气,我想着主家糟蹋了林娘我就糟蹋他家女儿,正巧汝娘对我有些意思,我就把你送给花楼,可我当晚就后悔了,主家再怎么不对你也是林娘的孩子,我还是要负责,只是即便把你要回来,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照顾孩子,我干脆自己也搬到汝娘那,林娘一死我已然没了盼头,一来二去……算了,不说我的事,你来这是要找你父亲
嗯算是吧,你不是想捅林娘子的主家主家肯定是没人给你捅,不过旁支倒是有,你知道林娘子主家是谁吗
那我怎么知道!林娘和我没说几句就咽了气,横竖是个有权有钱的大户人家,大概像王员外那样吧,唉!这城还是咱樊国的时候多好,在那群蛮子手里几年成了这样子。
左拐右拐我和朱大竟进到别人家院子,朱大赶紧拉我,你看!那是墙吧那是堆的假山吧咱这是走人家里去了,快出去,这么大的院子,估计也是个有权有势的。
我挣开朱大的手,快走几步转身,你不是要捅人那家人的旁系就住这。
朱大惊的一动不敢动,打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假山和流水,我转身继续朝里走,偶有巡查队路过,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一一躲过,路过一处亭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原来是主人家在宴客。
我看的出了神,直到朱大拉着我快速闪进一间屋子,紧接着有巡查队从外面走过。
怎么熟人
嗯,是姑父和姑妈,大概在给表姐相亲。
亲戚呀!亲戚好,正好晚饭还没吃,要不一起吃一口诶!等等我。
我拦住朱大,别动,如果我被抓了你就回去叫人,说覆国国君抓了劝降的特使,大将军就有理由大军压境。
不是还没议呢人还在外面……诶!别去!
猫腰绕到亭子另一边,我施施然站到一个和府里人着装不同的护卫身侧,护卫回头看我一眼,以为我是府上丫鬟又转回头盯着席上,过了会突然回头,震惊的盯着我的脸看。
我嫣然一笑,点头打招呼,护卫不可置信的喊出声,乐宁公主!
亭子里的人看过来,我行了一个汝妈妈教的花行躬身礼,见过君主大人,见过小先锋。
一时间没人说话,我自顾起身,走向一旁古琴,这是母亲的珍藏,母亲还是姑娘时也是整日抚琴读书的单纯小姐,只是父亲打下离城附近十二城后便开始整日忙着和贵妇们打交道,再无闲时。
柳絮碾玉成尘去,怎比我心乱纷纷夜半数尽三百星,颗颗照你归来人……
歌声软糯风尘,我再也不是那个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阿棠……
歌声被男子打断,其实没人打断我也快唱不下去,唉!脸皮还是不够厚,被曾经的未婚夫和曾经的亲戚盯着表演小曲,心里总觉得难过。
奴家如今叫柳枝儿,如果小先锋觉得奴唱的好便打赏些小玩意,也是对奴的鼓励。
陈锦棠,没想到你还活着,怎么做了妓子还想勾引豫先别以为没人知道,你这几年都在花楼,怕是早就不知多少男人睡过……啊!
杨青青!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看我抓花你这张处心积虑的脸。
我突然起身扑到表姐杨青青身上,伸手抓她脖子,周围丫鬟仆妇乱作一团,我这几年也是做过杂活的,身份又复杂没人真敢对我用力,一时我竟还占了上风,杨青青干脆喊来侍卫。
侍卫人呢快把这疯婆子拉开。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一下子就被人拉出亭子,还是豫先的侍卫有良心,看我绊倒扶了一把,看得杨青青更加生气。
来人!给这疯婆子掌嘴!行刑的人呢把夹棍拿来,把这双害人的手夹烂,再不能勾引男人!杨青青头发凌乱的大喊,没人出言反对,仆妇只能去办,一个杨青青身边的大丫鬟把我按跪在地上,举起巴掌就要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能不挨打最好,实在是打脸太丢人。
慢!我今日来既是来叙旧,也是劝降,我奉大将军命前来,你打我就是打特使,有违两国和……
话还没说完,杨青青已经挥手示意大丫鬟动手,和谐还没出口就隐匿在巴掌声里。
打!打到说不出话为止,夹烂手指,扔到柴房关着。
青青,阿棠是特使,这样不好吧。豫先看王和王后都没说话,开口劝道。
赵豫先!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王脸色铁青,被劝降气的够呛,王后出言嘲讽:豫先呐,你也是上过朝堂的,樊国会派一个妓子前来议和就算她真是特使,樊国明显没瞧起覆国,便是不给面子又何妨还是说,一直不愿定下婚期是对那小贱人念念不忘
王后的话无可反驳,几人重新坐下喝茶聊天,只是表演的节目变成了打我。
柴房很黑,和上辈子的乱葬岗一样黑,我大概从前做过很坏很坏的事,无论怎样都躲不过乱棍打死。
还以为要这样等死,至少也要吃几天苦头,没想到后半宿园子乱起来,兵荒马乱的样子好像当年宫门被破,只是如今我已不必再逃。
迷蒙间我听到有人喊我阿棠,是豫先哥哥吗哈哈!那个低头跟在我身后,只敢小声吐槽父亲先锋将军蛮横霸道的小男孩如今都敢造反了当年不是看到打仗连门都不敢出
再睁眼,身下是软软的褥子,眼前是粉嫩的床帘,这里是天庭吗竟然是这么可爱的颜色,可真刺眼呢。
姑娘醒了奴来为您洗漱。
我掀开帘子,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站在床前。
我们还在覆国吗这里是哪我怎么来的
这里是之前青青殿下的寝宫,大将军抱您过来的,我叫怜怜,将军说我名字好听,让我来伺候您。
大将军二十多岁壮壮的樊国那个大将军
对,樊国的大将军。
樊军攻占王宫了
是呢,突然来了一队骑兵,骗开城门后直接冲向王宫,宫里白日宴客,晚上侍卫人手不足,一冲就把宫门冲开,教礼仪的嬷嬷说八年前也是这样,宫里突然出现一队兵马,大开杀戒,打那之后宫里老人儿都不见了。
姑娘,大将军让我来照顾您,是不是我就不会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足够惨,关心我的母亲没了,照顾我的林娘子没了,还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卖进花楼。
可反过来想,父母都没了还有林娘子护我逃生,我虽在花楼长大,可朱大一直陪着,这个小丫头才多大,明知道宫变倾轧下大抵是要死的却只能等。
大将军很忙,我可能真的伤重,每天晕晕沉沉只想躺着,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这样不行,强打起精神出门,路过茶室时看到怜怜手里捏着只胖嘟嘟的绿虫,虫子正往茶壶里吐黑色口水。
我每天喝的都是这个
来人!有人投毒!
我大喝一声,冲进去把虫子拍掉,一屁股拱倒怜怜,顺势把鞋拿到手里,一把按在虫子身上。
好在我有穿厚底鞋的习惯,鞋底传来浆液爆出的感觉,我不敢松手,只用两只手死死按住鞋子。
怜怜倒在地上扶着胸口哼唧,这是碰瓷吗我可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便是粗使婆子也不可能把人撞成这样。
护卫一股脑涌进来把怜怜拿住,有人过来扶我,我赶紧让大家散开。
鞋下面是毒虫,你们小心些,如果还能动,注意防护,乱剑砍死。
好在,一点点把鞋子挪开,再一点点退后,地上是一滩黑水和一只只有皮的虫子。
没人投毒后,我的精神慢慢好转,第三天时,大将军赶回来看我,看他跑向我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个小孩。
大壮
大将军摸摸鼻子,娇羞点头,我现在叫楚天彻,彻彻底底脱胎换骨的彻。
我们一起去看怜怜,怜怜脸色苍白的靠墙坐着,倒是坚强。
怜怜,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下毒
我是什么人我是您的婢女啊!怜怜自顾自在那摇头晃脑,眼神飘忽不知在看什么。
我走近些想拉住她,她却突然扑过来,好在护卫把我拉开。
我是夷人!杨家当年向我族借人,结果打赢后翻脸不认,直接带兵把夷人灭族,我当年才两岁,要不是阿姑带我混进军妓营我早就死了,凭什么凭什么你在妓馆待那么多年还有人为你夺回国家我们夷族那么多人就白白死了我怎么办我也是夷族小公主啊!
那个,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请节哀,我会请人把这间牢房按公主寝殿规格布置,一应开销从我奖赏里扣。还有,我的国家亡了,我也一无所有,只是我努力争取到了劝降使的差事,虽然没能劝降覆国王室,但策反了覆国先锋将军,我确实很幸运,还能遇到了儿时的玩伴,我希望你也同样幸运。
说完我和楚大将军离开地牢。
谢谢你,你怎么认出我的战事还顺利吗现在的西城城主应该是我堂兄,我去劝降应该没问题。
可别,你劝降太费人,朱大跑回来说你快被打死时我人都要吓没了,现在已经收复六城,余下的不是问题,到时我会提你的名号。你长的和我梦里梦到的女子一模一样怎么可能认不出。
最后一句说的极快,我根本没听清说的什么,大将军却不打算解释,军中事务紧急,城中交给你,放手去做。
有事做时间就是会快些,我以前亡国公主的身份安抚百姓,父亲的威望很高,大家愿意给我面子,我开了国库为大家修缮房屋,如果樊国皇帝怪罪,大不了我再回花晓楼,人生总不会还有比做军妓更差的事情吧
书生好不容易求到留守的机会,却被我直使的脚不沾地,后来青羽来说和,我却说:你真的要跟那个薄情郎纠缠下去吗趁着我现在有些能力,我送你回京城吧。
青羽歇斯底里,回京城干什么继续伺候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吗你知道他们怎么对我无论多难受多不愿意妈妈都不让我休息,泊郎现在是大老爷,回去之后会为我赎身,虽然只能做个外室,已然是我最好的归宿。
可是他会害死你!
那都是之前!我已经有了泊郎的孩子,看在孩子面上,也会有我一席之地,这样我就知足了。毕竟我不是公主,什么时候都有人宠!
你……
姑娘!那边几个工人打起来了,快过去看一眼吧。
来人一个劲给我使眼色,我最后看一眼青羽,跟着来人离开,不过后来还是送了一个宫里厉害的嬷嬷给青羽,顺便敲打书生,青羽得活着,只要青羽在,书生不可能娶到大家族女儿,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前世害死我的人升官进爵死原配。
堂兄听到楚天彻说我还活着立刻把人迎进城,自此十二城全部收复。
楚天彻回京后为我请了功,花楼的姑娘们都以为我要嫁进大将军府,我也以为这是我最好的归宿。
圣旨下达,念我劝降有功,特封郡主,赐宅邸一座,赏千金。
宣旨的人走后,楼里的姐妹把圣旨翻过来掉过去看好几遍也没看到一句关于婚嫁的事,纷纷感慨大将军实为良人。
当晚,我去大将军府拜访,咬咬牙,我说出愿意嫁他为妾,吓得楚天彻赶紧捂我嘴。
可别,咱们可是好朋友,揽功强娶,我成什么人。
我觉得有道理,如今已有身份,再努力赚些钱,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三年后,在姐妹们的帮衬下,京城第一高级会所——花知意正式营业,所涉范围颇丰,品茶听曲,热舞畅饮,人流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