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回到崇政殿,随手处理了一些政务。
男子入仕一事,绝不可能顺利,朝臣们面上不反,是因为她们处于绝对劣势,但是等这事推下去,就会有无尽的阻拦和责任逃避。
读过书的男子,多是贵族与官员,只有资源溢出的时候,才会将它分给类似附庸的男子,用于作为两家联姻,索求其他利益的筹码。
男子入公塾的第一个坎,便在此处。
除了皇室这些根本无法违背沈兮意思、有求于她的,凡是贵族官员,皆不愿自己的儿子入学。
甚至有人,蓄意传播歌谣,暗含男子入仕者,无女子愿娶。
那就很巧了,沈兮的隋氏傀儡遍布天下,于是民间散布这首歌谣的,从执行者,到下令者,半刻钟之内,尽入刑部。
证据确凿,人证赃物齐全,刑部审讯都没怎么费力气,就合情合法的把礼部左侍姝冯大人拘进了刑部大牢。
散布民谣的冯大人入狱审讯时,容澈跟沈清露正在附近举办秋荷宴——给不同意儿子入学的官员做“思想工作”。
容澈抱着被他装饰的焕然一新的茸茸坐在主位,沈清露在侧位喂茸茸吃水果,白长庚则在一旁自己饮茶。
“呦,好巧,诸位都在啊。
”沈兮人未至声先到。
容澈指尖的葡萄被他的指甲扎破,但他毫不在意的放下它,起身行礼:“陛下。
”随后便是众人波涛一般的声浪:“参见陛下!”沈兮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禁军——以及被押着的犯人。
“那就不是朕想不给你面子了,冯大人。
”沈兮坐在主位轻轻扬手,几名禁军便将衣衫略有不整的冯左姝,押在了中间。
“冯大人若是反对男子入仕,大可像柳谏官那般正大光明的提出来,若是那般,朕好歹能称你一句勇敢。
”沈兮侧头尝了一口容澈递过来的去皮葡萄:“冯卿,你寻人散布童谣,暗地里借稚童之口反对朕,真是十分的,小人做派。
”“不过冯大人要做就做,好歹做的干净些,结果刚出点苗头,就让朕连人带串,一路逮到了你,冯卿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沈兮的视线,扫过每一个心里有鬼的大臣。
“杖七十,罚俸两年。
”沈兮抬抬手:“此次朕念在冯卿并未做出什么名堂,小惩大诫,不过等到下一个朕就不会这么好脾气了。
带下去。
”于是那些大臣们的心里不禁凝出恐惧,散播消息歌谣这种东西,向来是要花大力气查的,因为只要第一个版本从人嘴里说出去,用不了半个时辰,便会输出十余种不同的版本,经口者越多,越查不出是谁起的头。
但当今陛下,从君后传信到查出冯左姝将她扔在这里,不过半个时辰,而那首歌谣已经在京中传了两日了。
冯侍姝,年过五十,用这种法子引起舆论,还被陛下扔到所有人眼前,可谓是丢光了老脸。
秋荷宴上,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便使得这个君后下旨举办的宴会变得冷清起来。
“诸位怎么都不说话,也不用饭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白长庚温柔一笑,但眼神里尽是杀意。
沈兮登基后,为了支持男子入仕,便封了白长庚做内廷总管,制衣局文绣院甚至君后设宴,其中往来人员均归属内廷总管所管。
白长庚作为男子,从入仕第一天便有一连串的软刀子硬刀子要割白长庚伸出来的手。
但白长庚身经百战,幼年在母亲忽视下练就一身功夫,青年与江兰泽征战沙场,在被母亲压回去成亲以后,尚能助被压制的白长离有一搏之力,到了中年,仍有余力培养势力,运转店铺。
不出几日,便让所有插手之人,知道了,什么才是最无力的感觉。
于是此时,众人无人敢轻视白长庚,甚至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顺从白长庚的话,吃了几口宴会上的食物。
沈兮扫了一眼,满意的开始用膳。
经此一役,男子入仕的道路平坦了一些——先从贵族而起,最后将“人皆可读书报国”的烙印循序渐进的刻在每个人脑海里,形成常识。
让男子入仕这个决定算是报答江兰泽生身之恩,也算是沈兮与容澈的私心。
此事过后,沈兮物尽其用,高效利用零贰叁与自己的神力,模拟所有数据库中的相关治国策得到运行结果,并将成功率高于百分之八十的商议实施。
毕竟身为神族与皇帝,无论她是否厌恶人类,都有着尽力引领她们欣欣向荣的职责。
唯一令人费解的是沈兮的教育方式。
师亲要只教茸茸——大名沈元戎,绣花,沈兮路过看了两眼,下令让沈元蕴一块学。
沈元蕴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吗?我真的不会扎死自己吗?“啧,你们两个及笄加冠以前,一定要学一样的东西,就算你们各有所长所短,也一定要学。
”这是沈兮的教育观,幼崽当然要一起学一样的东西,有一样的基础。
·沈元戎今年十二,当年为了支持母亲父亲的政策,第一个进入京都公塾。
少年形神俱似容澈,天赋也有几分相像,是由容澈沈清露白长庚三人亲自教起来的。
学堂之内,师亲正于前方正在讲学,桌案后,一女孩双目四扫,抬起手来揪了揪沈元戎的长发。
“师亲,褚秋灵揪我头发。
”沈元戎举手道。
杨师中断了讲述,看了看认真学习的沈元戎,再看看吊儿郎当、眼四处落就是不往书上落的褚秋灵:“褚秋灵,不学滚出去,别打扰其他同窗。
”褚秋灵嘻嘻哈哈的行了一礼:“师亲,儿郎翩翩,淑女好逑,学生扯元戎同窗的头发,不过是表达喜欢罢了。
”杨师听着褚秋灵的话,莫名头疼,这种学生最是招人厌烦,但偏偏她说的貌似有几分道理,这个岁数的孩子,也只会这么一招吸引人注意。
“那也不能在课上打扰人家!”杨师口头训斥两句,便让人坐下。
“师亲的意思是,女子向男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包括无故捉弄男子,让他受伤是吗?”沈元戎起身,眼神随了沈兮七成的阴森吓人。
杨师皱眉:“秋灵同学的确有错,但你如此形容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有错便要罚,还请师亲言行一体。
”元戎拱手的衣袖,被他旁边的男孩拉了拉——沈元戎这个身份本就可小可大,万一有人瞎传,受了罚就不好了。
杨师深呼了一口气,觉得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但还是打了褚秋灵手板:“不许再惹祸了!”褚秋灵满脸不服气,规矩坐下后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变本加厉:她很清楚,她是个孩子,就算是陛下君后亲至,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样。
再者她母父曾说,她哥哥明明可以嫁出去给她换钱财,却偏偏学着贵族男子考科举,入朝为官,当上官也不全心帮扶家里,她不开心,便要将自己的不开心宣泄在公塾男子身上。
沈元戎感受着剧痛的头皮,怒气逐渐积攒,在学堂将放时站了起来:“师亲,学生冒昧,要打扰一下诸位了。
”杨师有些呆滞:好有礼貌的公侯。
沈元戎长身玉立的行礼,随后转过身去,一巴掌扇在了褚秋灵的脸上。
沈元戎自幼随容澈训练,如今也是个习武之人,他这一巴掌下去,险些打掉褚秋灵的牙。
“哎呦!”屋外来接褚秋灵放课的褚母褚父,见此情景不禁快步过来,捞起了连连哀嚎的褚秋灵。
“秋灵同学喊什么?你在师亲讲书时,说你揪得我头皮发痛发根渗血,是喜欢我,我如今只不过是拿自己的方式喜欢了一下你罢了,怎么还嚎起来了?”沈元戎嘴角微扬,眼中阴凉。
褚母父闻此气势顿时落下去八分:于公,是褚秋灵无礼在先,于私,元戎公侯的母父是当今陛下与君后。
“你!哩仗势欺扔!”褚秋灵气的口齿不清。
“哦?仗势欺人?秋灵同窗既然如此说了,那本公侯也只好依你所言,仗势欺人一下了,省的你求姥告爷,最后发现受罚的只有自己……”沈元戎扬手,作为公侯近卫的绝影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褚秋灵是个孩子,但褚母褚父不是,她们立刻替孩子求饶:“秋灵品行不端,是我等做母父的不是,还请公侯高抬贵手,我等回去必定处罚于她,让她亲自跟公侯道歉。
”沈元戎右手下压,差点掐上褚秋灵脖子的绝影便停下动作,回到了沈元戎身后。
“那你们可要记得,她不止应该给本公侯道歉,令爱入学多年,拿喜欢本公侯的方式喜欢了不少无辜儿郎,二位可不要……厚此彼薄啊。
”杨师听着沈元戎的话,不禁有些自责,褚秋灵这么为非作歹多次,她居然浑然不知,实在枉为师亲。
褚氏母父额头滴汗,后背也险些湿透,连连应下沈元戎的要求。
“呦!好弟弟,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手?”沈元蕴大沈元戎一岁,在另一处学习,此刻已然放课,来接弟弟一起回宫。
沈元蕴看着捂着红肿脸颊的褚秋灵,选择偏心自己的弟弟:“伤害一国公侯那也叫死罪,给她扔出去打死就行了,何必在这浪费口舌。
”沈元戎:“?”为了沈元蕴的名声,也为了噎沈元蕴一句,沈元戎笑道:“姐姐在外面见了被扬了摊子的小贩都心生怜悯要做散财童子,何时有胆子杀人了?”“那是沈国臣民,而她伤你,便是我的敌人。
”沈元蕴拍拍胸膛,接下了沈元戎的话茬。
“什么敌人?”沈清露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回去了。
”沈兮与容澈有的忙,白长庚也要管理许多人,于是每日接走沈元蕴沈元戎的是他。
·沈国在沈兮的带领下,虽并未大范围革新,但也进步神速,农工业均有提升,如今的沈国,是大陆上最富强的国家。
加上容澈提议修改国法,欺人伤人事例也逐年减少。
但沈国的社会,还是存在隐疾,强扳只能引起社会反噬,只能徐徐图之,图个千八百年。
沈元蕴及笄后,封地豫州,沈缙云当年的放任是导致豫州民生不振的主要原因,所以沈兮有意让沈元蕴去了解沈缙云留下的因果。
沈元戎加冠以后,封地燕州,正式入朝参政。
这一圣旨却激起了一部分官员的反对:沈兮此举是要沈元戎也有皇位继承权。
男子入仕多年,诸臣已不再怀疑男子的治国能力,但男子登上皇位后想要有继承人,便要自己生育,一来生育风险极大,二来孕育极其消耗精力,极有可能导致政权外流举国动荡。
沈兮也知道这个,所以她将隋氏傀儡掌控权一并给出了继承制度——隋氏傀儡承于谁手,谁便是沈国皇帝。
封建皇权,真正转变为皇权神赐。
皇帝立储君之后,隋氏傀儡半数由储君继承,在皇帝殡天之后,储君完全继承。
若皇帝未立储君而亡,则由隋氏傀儡自己在皇嗣里挑选合适者追随,无人有能力干预。
若皇帝无嗣,隋氏傀儡将从宗族中再择新君。
而选择储君的标准,是有能力引领百姓过上好日子,品德优良,德才兼备。
最起码,是心性善良以民为本。
故沈元蕴与沈元戎的皇权争斗,一改多年前诸位皇女你死我活的情景,两人频频发力,竭力让自己的辖地更加富饶,民风更加理想。
姐弟角逐多年,最后是沈元蕴胜出——沈元戎的制度理念超出时代太多,变革太快,激发百姓内部利益矛盾,最终败下阵来。
“弟弟,你操之过急了。
”沈元蕴坐在燕王府多年未变的大厅内,与沈元戎战后总结。
“嗯,我知道。
”沈元戎点头,他性子急躁,野心过大,自从变革速度高于沈兮的速度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只不过当时他急于求成,赌了一把罢了。
“嗨,其实我觉得我算是胜之不武,你那些想法若是拉长时间,徐徐图之,我还真不一定能赢。
”沈元蕴摆摆手。
“可我缺的就是时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没有若是。
”沈元戎饮了一口茶,面上看不出来是不是不高兴。
“好吧,那以后我们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燕王殿下,打不打算帮姐姐参谋参谋呢?”沈元蕴歪头,凑到了沈元戎眼前。
沈元戎脾气不比容澈,他抬手合上扇子,拿扇柄戳着沈元蕴后退,直至她差点摔倒:“少说废话。
”张崇安一进来就是这幅景象,但她显然是见多了,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抱拳:“两位殿下,到时候去军营训练了,将士们都等着同你们过过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