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慢吞吞解下面纱,飞快地抬了抬下颌,叫人入眼。
没待细看,又埋下头去,像只警惕敌袭的小兔子。
而随着面纱一落,厅室里便寂静下来。
她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这般好颜色?
上官云珠双眼喷火,又气又惊。
夫君他,会喜欢吗?
月白面颊上,还带着羞意,比胭脂粉嫩,像三月里早开的桃花。
霍偃亦是愣神一瞬,如斯美人,宠冠后宫足矣,上官御倒是舍得。
只怕,若非昭帝年岁尚小,此女将作他谋权的一大利器吧?
“劳累岳父大人。”他神色没有不虞,反而低声笑开。
见对方很是听话地收下,上官御自以为,再一次拿捏住了这女婿。
笑呵呵地应声,也不顾嫡女发青的面皮,开口嘱咐霍偃,定要照顾好月白。
被叮嘱的人,慢慢停了笑,长嘘感叹。
“朝堂的繁琐事不知几何,岳父还有心思,让此等月老之事,委实精力旺盛……”
上官御的笑立即僵在脸上,嘴角不上不下,微微抽动。
月老?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长公主的男宠,霍偃的后院,朝中大臣的美妾......少不得上官御的撮合。
月白本是顺从地听父亲安排,慢腾腾挪到霍偃身边。
闻说此言,吓得踉跄一下。
人在身前,不好不扶,霍偃伸出一只手。
余光见她小小的绣鞋尖儿露出来,很快收了回去。
宛如一尾游动的小鱼,不似站立不稳的模样。
她有意的?来不及深想,就被人抓住了臂弯。
迎面扑入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鼻尖恰好顶在他胸骨处,疼得她瞬间落泪。
唔。美人鼻尖儿通红,眼眸含水,滢滢地望着自已。
霍偃失神一瞬,嗅到一股清幽的香气,再想寻觅细嗅,却又散开了。
耳边传来,上官云珠尖利地怒斥,“好不知羞的女子!府中没教你规矩吗?”
月白面上忍痛,连忙松开霍偃,跪地向上官云珠谢罪。
一旁被霍偃那句“月老精力旺盛”,奚落得面色如土的上官御,反倒没能把气撒出来。
面前是言语不敬的女婿,善妒不省心的嫡女,还有个脾性懦弱的......
这一个个,真是要把自已气死!
上官御养气多年,现下双瞳瞪圆,鼻孔怒张,就要斥责出声。
却被忽然进来的风眠打断,“大人,陛下急召。”
他立时哽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脸上先青再红。
霍偃眉梢一抬,方才给丁氏安排了军队百夫长一职。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复了,这河间丁氏果然受宠。
“岳父大人,您看这?”
他首字咬得重,像是在点那字音,是指“月下老人”的“月”一般。
上官御只能绷紧下颌,青着脸,冷淡地嗯了一声,“你去吧。”
他也明白,昭帝背后是长公主。
那位气性极大,要知道是自已耽误了霍偃入宫,定会怪罪。
本以为亲自送庶女来,能挫一挫对方的锐气,没想到却铩羽而归。
霍偃已经离去,上官御也不便再留。
临走时,有意压下嫡女的怒火,训斥她善妒不慈。
又叫月白起来,留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莫忘了为父的教导。”
教导什么?生孩子吗?
江月白面上乖巧,唇畔浅浅一撩,意味不明的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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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燃着苏合香,烟气袅袅。
上官云珠望向镜中,戴上最后一支金簪。
发现自已眼角,似乎有了细纹,靠近再看,眼圈一红,竟泛起了泪光。
“本夫人,是不是老了?”她一时凄惶,小霍偃两岁,如今已经二十有五。
梳头婢子心知夫人在比照谁,忙不迭道,“哪儿的话,夫人明丽典雅,这华贵的气度,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上官月白其实年岁也不小,寻常人家十三四岁已经出嫁。
因先前,上官御拿不定主意,要把这庶女送往哪处,而蹉跎了几年。
今已十六,才入霍府,但比起嫡姐来说,还是年轻不少,不怪上官云珠恼恨。
“夫人,大人是爱重您的,旁的不说,您看这些年来,大人可一直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
上官云珠心知是怎么回事,怨念十足,那人分明是寡情冷淡。
如柔劝慰几句,终于见主子收起了情绪。
她抚摸发鬓,勉强记意,终于问道,“那贱人呢?”
五年来,上官云珠统管后院,上无婆母压制,霍偃也不与她比较。
脾性比之未出阁前,还要霸道。
父亲不打招呼,就把上官月白塞进来,她拒绝不得,转头便写信给母亲,埋怨她不加劝阻,叫自已难堪。
让其好生管束上官府内的女眷,若再有人要入霍府,就背着父亲直接打死,不许再有第二个上官月白。
如仪在外,听见问话,恭敬回禀道,“夫人,那位已在院外。”
“什么那位?”上官云珠火气上涌,一拍桌子怒喝,“不过一个通房,你唤不出来吗?”
如仪忙跪下告饶,“是,是月,月通房来了。”
囫囵唤了个称呼,上官云珠的脸色缓和少许。
丫鬟们暗暗叫苦,若叫上官氏,便犯了夫人的避讳。
可要她们直呼月白其名,又恐日后,那位得了宠爱,清算这些逾矩的奴仆。
上边斗法,惨的还是她们这些让奴婢的。
如柔如仪知道,私下里有丫鬟偷偷打赌,凭那位的美色,不信大人不动心。
两人作为陪嫁,虽维护夫人,责罚了丫鬟,但心里也不是不赞通。
且说月白入府后,被上官云珠安置在流水居。
地如其名,偏僻不说,还依傍着一个湖泊。
等到入秋时节,便寒气袭人。
上官御原是要月白,入府作妾的。
亦对嫡女反复叮嘱,不可任性刁难,就当是个生子的器皿罢了。
可他一走,上官云珠便打发其为通房。
又说她在上官府里,没学过规矩,如今要好好地从头学一学。
至于服侍大人,还是等规矩学好再说吧。
月白自是无有不应,她不在意自已是通房还是良妾。
毕竟,这都不是霍偃本人定下的。
无论上官云珠如何折辱,在其眼里,都算不得数。
等里头梳洗完毕,月白已经在沁芳院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上官云珠卯时起床,如今要月白寅时便来请安。
如仪等人也不会通传,且叫她站着,等里面想起人开口问了,才会说。
这般,已一月有余,在此期间,月白连霍偃的人影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