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上的名字是实时出现的，贺沐词仅仅比所有的学员提前几分钟知道每一个人的排名。
当他宣布到第十二人的名字时，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他脸上的笑意却明显加深了许多。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孟沉野的名字。
这意味着，孟沉野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强势地进入了出道位。
孟沉野的专业实力处于中上，却并不拔尖，但是在他那出色到极致的外表加成下，贺沐词从来不认为他的排名会差到哪里去。
但贺沐词也着实没有想到，孟沉野的粉丝会这样给力。
想必谢荇对于自己手中这肉眼可见的摇钱树苗也重视得很。
“排名第五的选手，孟沉野。”
贺沐词冷静地念出平板电脑上的内容，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片小小的惊呼声。
虽然随着座位上的学员越来越少，大家对于前几名位置的人选都已经有了预料，但唯有被直接念出后，刺激才会显得更加鲜明。
从B组，到第五名。
名次的跨度并不算巨大，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不可小觑的。
在这个结果宣布之后，当即就已经攀上了热搜的尾巴，无数关注着投票结果的观众以及路人的努力下，还在飞快地向上冲。
但是孟沉野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更加沉静。
他只是站起来，缓缓走到红毯的一端，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朝着那排布成钻石形状的区域走去。
因为孟沉野表现得太过冷静，反而让生出些其他念头的人不敢多言。
贺沐词没有在孟沉野的身上多加言辞，在孟沉野落座之后，他很快就开始宣读下一个名次。
孟沉野坐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逐渐悬浮，正在脱离身体的掌控。
他知道有很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满含着各种各样的意味。
可他竟然不在乎。
孟沉野轻微地眯起眼睛，仿佛是被那红毯上方的聚光灯刺痛了双眼。他虚虚望着自己走来的那片区域，除了名次出挑的那几位，剩下的人之中唯有一个能够留下的幸运儿。
那些位于淘汰区的学员沉默而紧绷，即使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在等待命运到来之前的时间却是如此难熬。
孟沉野知道，眼下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在直播镜头之外，有更多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怀着同样紧张的心情，关注着他们的未来。
但是他却感觉有些倦怠。
名次，荣誉，出道，这些被大多数学员追逐争取的东西，并不能带给他什么额外的喜悦。
孟沉野微微闭了眼睛，一片黑暗中，只有贺沐词公布名次的清朗声音萦绕在耳旁。
现在不过是第一期投票，结果远远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刻，所以余下几个排名靠前的选手各自相对淡然。
当排名第二的学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原本漆黑一片的会场忽然间灯光大亮。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学员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或是抬起手遮挡。
贺沐词看着眼前座位上剩下的学员。
淘汰区附近的几十人，以及简仲瑾。
双方之间隔着许多把控制的椅子，如此地泾渭分明。
简仲瑾仍旧保持着那端正而优雅的姿态，没有分毫被灯光干扰到的模样。
贺沐词看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也不禁感叹简仲瑾身上那令人着迷的独特魅力，那不仅仅是舞蹈带给他的，更源于他自身所拥有的特质。
“答案已经揭晓。”
“那么，第一名，简仲瑾。”
“去到属于你的位置。”
因为与简仲瑾过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贺沐词没有太多言语，但这反而让无比安静的演播厅显出一种独特的气氛。
简仲瑾站起身，皮质的鞋跟叩击着舞台的地板，他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走过红毯来到那属于他的位置。
整个舞台上，最为荣耀的位置。
灯光追随着简仲瑾的身影，直到他端坐于那钻石尖端的座位，才缓缓移开，仿佛恋恋不舍。
余下的所有学员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幸运儿，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停留在光少的舞台。
他们压抑着心中的渴望，望着贺沐词手中的平板电脑，那最后的渺茫希望宛如鱼钩上甜美的饵料，让他们如鱼儿似的在水面跃跃欲试。
“第八十四名，单毓。”
“恭喜你，留在这个舞台。”
听到自己名字的单毓显示愣在原地，在身旁学员的推搡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尖锐而压抑的呼喊。
天顶的聚光灯也分外配合地将光束照耀在单毓的身上，全场的昏暗中，唯有他周边最是清晰。
“单毓，去走属于你的红毯。”
贺沐词没有如过往的选秀节目那样，留给这最终的幸运儿太多抒发情感的时间。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一针强心剂，让此时的单毓心神一震，下意识遵从了他的指示。
当单毓落座后，全场的灯光亮起，余下还停留在原处的学员都已经知晓自己面临的命运。
而此时，所有的投票结果也已经同时在网络公布。
但是这部分人对此已经不再有所关心。
“余下的选手，你们的排名我将不会在此宣布。”贺沐词顿了顿，遥遥指向那片排布成钻石形状的区域余下的部分。
“那里空置的座位，由你们自行选择。”
铺在舞台上的红毯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移除，只有光可鉴人的地面反射着冷色的光。
面临淘汰的学员大多情绪低落，但还是尽可能保持着举止得体，各自随意选择了座位坐下。
“接下来，请各位握紧座椅的扶手。”贺沐词观察着所有的学员，确认他们全部落座。
“那么，接下来，是完全属于你们的时刻。”
贺沐词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同时，伴随着冷焰火的爆发和音乐的响起，整个舞台忽然开始了变动。
学员所在的那片钻石型区域首当其冲。
仍然留在正赛区的选手随着身下的座椅一同上升，而即将淘汰的选手则是同步下沉，整个舞台犹如移动中的版块，行程高山与峡谷的差别。
这样的舞台效果，从原处的镜头中看来更加蔚为壮观。
那颗平面的钻石伴随着令人心神激荡的音乐，缓缓变作立体的形状。
高居榜首的简仲瑾，正是那颗钻石的尖端。
他身下的舞台板块上升地最为迅速，停留的高度同样最高，但是简仲瑾从头到尾面不改色，俊美的脸庞上说不出是冷静还是淡漠。
无论怎样，他始终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
当所有的变动停止，贺沐词得声音重新响起。
“此刻的你们感受必然各不相同，处于不同的位置所能见到的风景同样各异。”
“现在不过是你们未来路上一个小小的起点，余下的旅程能够见证怎样的风光，选择权仍旧在你们以及所有观众的手中。”
贺沐词在台本的基础上娓娓道来，将今夜的流程逐渐引向尾声。
虽然十分残酷，但节目组传来的提示已经真切地说明了一个事实。
不会有太多人关心那些即将离开的淘汰者。
因此没有逐一公布他们的排名，因此甚至没有太多安慰的言语，就连更多镜头也吝啬于在他们身上停留更长的几分钟。
望向那颗熠熠生辉的“钻石”，目光在下沉的底部停留几秒，贺沐词缓缓地吐出一声叹息。
聚散有时，这个圈子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这样的失落和心碎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86
门缝中的低吟
86 门缝中的低吟
到这里，属于贺沐词的部分几乎已经结束，余下的时间将属于每名选手个人。
节目组为每名选手准备了单独的房间用作个人采访，在这里他们拍摄的片段将会上传到网站，作为选手在节目中留下的素材。
这种设置照顾了包括淘汰选手在内所有人粉丝的心情，在官方主页下赢得了不少感谢。
个人感言的部分没有什么固定的顺序，但是学员们不约而同地在此时分出了阶层，心照不宣地将靠前的顺位留给排名靠前的选手和即将离开的淘汰者。
贺沐词在后台走过，看到那泾渭分明的队伍时，脚步不停，心中却是微顿。
许多刚刚来到节目的时候还透着青涩与棱角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娱乐圈的环境，被其中的规则所同化。
贺沐词说不上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一切的答案只能留给时间来书写。
“沉野，一起回去吗？”
顾子瑜的唇角略微向下，显然心情并不能说是美妙。此次他的排名位于第三，但这个已经足够令人惊喜的成绩仍旧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
不过顾子瑜倒是真心为自己相处得不错的室友孟沉野感到高兴的。
孟沉野似乎还没有从那迷茫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迟疑地抬头望向顾子瑜，对方今天带了一枚钻石耳骨夹，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莹莹的耀光。
孟沉野双目微眯，点头应下。
或许是两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人多的走廊，选择了一条平日少有人迹的通道。
二十上下的青年总是带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即便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们也从拍摄基地这规模不小的建筑中找到许多捷径。
“简仲瑾的票数你有听到吗，差一点就要有量级上的差距了。”
或许是灯光昏暗的走廊让顾子瑜心上的负担轻了几分，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开口。然而孟沉野的情绪也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只是含混地低声应了一句无意义的音节。
两人的脚步越放越慢，就连这条少人问津走廊中年久失修的感应灯都因为没有识别到声响而熄灭。
黑暗好似让时间都变得迟缓了。
就在顾子瑜下意识想要用力在地面踏出声响，将灯光重新唤醒的时候，他的手臂却被孟沉野一把按住。
“你听。”
顾子瑜下意识地询问被孟沉野竖在唇边的手指打断，他侧耳仔细分辨，竟然真的从某个方向听到细微的响动。
一种强烈的惊悚感让顾子瑜寒毛竖起，他当即想要拉着孟沉野离开，但是他那平常安静沉默的室友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径直往声源处悄声走去。
顾子瑜心中退缩，但终究还是在原地顿了顿之后咬紧牙关，跟在了孟沉野的身后。
这是一间没有安装房门的教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扫已经布满了灰尘，这样的环境让顾子瑜不禁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臂上竖起的寒毛。
但孟沉野恍若未觉，他穿过空旷无人的舞蹈室，站定在一处从门缝中透着微光的房间门口。
里面似乎有低低的哭声传来，孟沉野那双清俊的眼睛里浮现出某种莫名的忧郁，那些不堪回忆的过往如同沸水之中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上涌。
就在孟沉野抬手做出敲门的动作之前，顾子瑜来到他的身边，牢牢握住孟沉野的手腕。
“你做什么！”顾子瑜睁大了眼睛，用口型无声地发问。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房间里面的人找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都是存着避开旁人的心思，贸然撞破还不知道会带来哪些不可知的后果。
偏偏平日看起来性情温和的孟沉野在此时不知犯了什么倔，顾子瑜一时竟没有拉动他，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起来。
打破眼前局面的，是屋内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喊。
“你不能放弃，我要你继续走下去”
带着哭泣的声线有些失真，处于惊诧之中的孟沉野和顾子瑜没能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参加节目到现在的时间远远不够让他们熟悉每一个学员。
在听到这话之后，顾子瑜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露出轻松的神色，放开孟沉野轻轻对方肩头拍了拍，示意一起离开。
孟沉野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这一次他再没有提出反对。
忽地，两人如同被钉子钉住一般，定在了原地。
那扇没有关紧的门不过薄薄一层，里面的声音没有任何遮掩，乘着黑暗中些微流动的风，直直传入两个人的耳朵里。
顾子瑜最初还显得有些费解，孟沉野却如蒙雷击般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扇斑驳褪色的房门。
直到里面的声响更加放肆起来，顾子瑜才猛然意识到，门内的人正在做什么。
放肆而狂烈的接吻声，将这片黑暗侵染得暧昧而诱惑。
结合此前那悲伤的呐喊，任是再迟钝的人也会知晓眼下的状况。
顾子瑜的头脑运转地飞快，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一对此刻难舍难分的情侣究竟是平日里的哪个同伴，不知道是对方隐藏得太好还是自己错过了许多细节。
就在顾子瑜还有闲心胡乱思量的时候，孟沉野却呆立原地，怔怔望着前方仿佛能够从那扇门上解读出什么神秘的答案。
直到顾子瑜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存在有多么不合时宜，想要拉着他离开之前，孟沉野的姿态没有分毫变化。
房门里的声响没有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有半点消减。
甚至愈发激烈迷乱。
当明显带着暧昧的呻吟传入耳中时，孟沉野的身体一颤，踉跄着向后退去。
“唔啊轻点，别揉小心”
门内情难自制的人显然已经开始了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孟沉野惊惶地后退时险些把顾子瑜撞倒，好在顾子瑜的舞蹈功底也是相当过硬，他腰肢一扭成功稳住身体，顺势拉着孟沉野向后离开。
两人一步一退地来到最初没有安装玻璃门的门口，顾子瑜稍微松懈，侧身看向孟沉野正要开口。
但孟沉野仍没有完全回神，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脚步，走廊的感应灯顿时亮起，伴随着一连串后退时的足音。
顾子瑜神色一变，那房间里转来房门轴承转动的吱呀声，顾子瑜连忙拉着孟沉野飞快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奔跑起来，再顾不得收敛。
直到他们拼命跨越了数层楼梯，连自己都一时分辨不清所处的方位时，二人才扶着墙壁剧烈喘息着。
孟沉野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按着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低声向顾子瑜道了谢。
“刚才多谢你。”
顾子瑜摇了摇头，抬手抹去额头上惊吓出来的冷汗，刚要开口，却神色一变。
“耳夹不见了。”
果然此前顾子瑜佩戴在耳骨上的那枚钻石耳夹已然无影无踪。
顾子瑜和孟沉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妙的情绪，最终还是顾子瑜摇摇头，低声道：“跑了这么多地方，说不定落在哪一层，应该不打紧。”
孟沉野微微抿起双唇，显然并不认同，但此时回去寻找无异于自曝其短，只能无奈妥协。
各怀心思的两人再没有散步的心情，步履匆匆径直回到了他们的宿舍。
孟沉野和顾子瑜的两名舍友一人淘汰，另一人也处于下游的位置，所以此时他们的宿舍仍旧是空无一人。
在经历了刚才的震撼之后，他们不声不响地在自己的床铺上和衣躺下，各怀心事地默契保持了沉默。
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意外。
他们没有开灯，只有顾子瑜的一盏床头灯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孟沉野躺在上铺面对着墙壁，耳边仿佛仍然回响着那悲戚的哀声。
其中浓烈的感情，令孟沉野的胃里仿佛有胡椒在烧灼。
亲吻，还有后面可以预见的暧昧孟沉野轻轻皱了眉，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
为什么会有人沉迷于那样的事情，甚至甘于在这样冒险的情况下主动追寻？
肉体的纠缠，下流的情欲，明明只会带来无尽的伤病和痛楚。
但是孟沉野分明又从门内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沉沦和欲罢不能，即便是那欲拒还迎的哽咽，也带着迫不及待的缠绵情色。
黑黢黢的阴暗往事与亲眼所见的现实产生激烈的碰撞，让孟沉野陷入辗转难眠的境地，但是顾及到下铺的顾子瑜，孟沉野不敢翻来覆去地转身，心中积蓄的情绪让他愈发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