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看到宁婉的身形一僵，脸色惨白。
然而很快她便像是想到什么，松了口气。
「应该不是，他也不至于有危险过来不躲。」
「而且，他现在死不了，毕竟当初我用了半条命才让他活下来的，他不会出事的。」
柳如烟和陆如风不知道系统的事情，听宁婉这么说，不由得一头雾水。
「什么半条命?」柳如烟问。
宁婉抿唇。
「上楼吧，要赶紧找医生给如风检查身体。」
听宁婉这么说，陆如风又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柳如烟无暇再问宁婉说的半条命是怎么回事，更没心思去关注我，急匆匆的带陆如风上楼去做检查。
大楼外人声嘈杂，有人紧急打120，有人弯着身体试图呼唤我，让我坚持下去。
很可笑，陌生人尚且知道关心，可我作为医生的未婚妻宁婉，却头也没回。
将陆如风送去检查后，宁婉守在门外，沉默两分钟后，才下了楼。
此时警方已经赶到正在处理现场。
四周拉满警戒线。
宁婉踮着脚，仍然没看清楚，最后拉了一个路人问情况。
「哦，那人当场死亡，救不回来，已经被送进楼下的太平间了。」
「据说警方正在跟死者家属联系，但一直没联系上。」
闻言，宁婉匆忙拿出手机，看到没有未接来电和消息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但她似乎忘记了，有一次她告诉我，亲昵的备注容易出事，万一手机被骗子捡到，很容易利用这个信息骗亲近的人。
她哄着我将备注取消，只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知道她的身份，但警察不知道。
宁婉又拨通了我的电话，对面没有接，又接连拨了两次，依然如此。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许觉得我还在生她的气，于是给我发了几条消息。
「别生气了，我承认刚才我打你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是着急，我没想到你会跟如风动手。」
「他患的是绝症，是很可怜的病人，可你却很健康，或许是医者仁心，我不希望你仗着自己的优势，去欺负弱小的人。」
「我对事不对人的，这应该也是我第一次对你动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嘛。」
「......」
一连发了五六条。
直到最后一条消息发过去，她才收起手机。
回到病房门口，此时，柳如烟咬牙切齿的表达对我的不满，说还好如风没出什么事，不然一定得让我好看。
陆如风也温声宽慰，看似在替我说话，实则拱火。
偏偏柳如烟听不出来。
看到宁婉回来，她问道：「林程呢?手术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望着她恨不得立刻将我置于死地的模样，我也会寒心，纵然分手闹得不好看，但我们毕竟八年的感情。
可她却宁愿相信陆如风，也不愿相信我。
即便是在她逃婚后，陆如风也并没有和她恋爱，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宁婉摇了摇头。
「大概是生气了，连电话也不接，我去了病房找他，也没找到。」
她拧着眉，看起来有些担心。
柳如烟也满是疑惑。
「林程这是什么意思，不接你的电话，反而刚才给我打电话?」
「我们都多少年没联系过了，他这是闹哪一出?」
宁婉脊背一僵。
「你说什么?」
「你接到了林程打来的电话?」
「是啊，莫名奇妙的。」
柳如烟拿出手机展示到宁婉的面前。
宁婉迫不及待的抓到手里，点开详情查看时间，最早那条正是柳如烟送陆如风进病房的时候。
她像是想到了刚才路人的话，脸色变得惨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柳如烟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她怎么回事。
宁婉这次没有理会她，拿着她的手机回拨了回去。
过了许久，电话接通。
一道公事公办的嗓音传来。
「是林程的家属吗?不久前林程意外被广告牌砸中，已经不治身亡，麻烦现在来医院领一下他的遗体。」
5.
「什么?」
柳如烟尖叫，夺过手机：「你说真的吗?林程死了?」
对面又重复一遍。
挂断电话后柳如烟始终不敢相信。
「怎么会死了呢?刚才被砸中的人真的是他?」
「他死了，那如风的手术怎么办?」
「他怎么这么不懂事，要在这个时候死呢?」
「烦死了，果然是一无是处的男人，连死都在给别人添麻烦。」
柳如烟骂了好几句，又是气恼又是紧张，最后抓住宁婉的手腕急躁道：「宁婉，你想想办法啊。」
方才接到我的死讯后，宁婉便像是石化一般僵愣在原地，脸色愈发的惨白。
随后她抿着唇，一言未发，浑身轻颤的厉害。
「林程死了，他怎么会死呢?」
她低声喃喃。
「谁说不是呢?」
柳如烟急得抓耳挠腮。
片刻后，她像是想到什么，道：「林程现在刚死，心脏的机能应该还算是正常的吧，不然我们先把他的心脏拿出来看看......」
话未说完，宁婉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你看我做什么?这是我们目前最后的办法了。」
「反正林程死都死了。」
宁婉望着她，眼眶泛红，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可沉默了几秒后，却还是咽了下去。
「我去看看他。」
「我也去。」柳如烟道。
宁婉没有理会她，一言未发的直接下楼，去了太平间。
医院的工作人员将蒙着白布的我的遗体推出来时，柳如烟捂着鼻子惊慌又厌恶的往后躲。
「他现在这样，心脏和其他器官还会有活性吗?」
她问宁婉。
宁婉没有回答，只是眼睛呆滞的望着我的方向。
柳如烟又看向其他医护人员。
带她们前来的护士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却还是摇了摇头：「已经晚了，死亡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器官功能已经丧失。」
柳如烟皱眉，有些懊恼。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当初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应该接通的。」
太讽刺了。
她后悔没有早些发现我死亡，只是为了懊恼没能让我的器官救下陆如风。
宁婉似乎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半晌，她的目光坚定，脚步僵硬，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
「林程，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她的嗓音颤抖：「你这个时候不该死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呢?」
「你的系统明明跟我说过，你会再活至少两年的。」
「别吓我了好不好?我承认，我是真的被你吓到了，对不起，那一巴掌我不该打的，我也不该对你态度那么冷漠的。」
「......」
「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回来。」
柳如烟被惊到了，语气紧张：「宁婉，你怎么了?他明明......」
她话没说完。
宁婉也没有回答她，她伸出手掀开盖在我脸上的白布。
一时间泪如雨下。
向来洁癖的她扑倒在我的身上，痛哭出声。
6.
柳如烟和工作人员七手八脚的把宁婉给强行带出了太平间。
像是丢掉了灵魂般，宁婉瘫倒在地，哭的眼睛像核桃一样红肿。
「婉婉，你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柳如烟震愕的望着她。
宁婉没有说话，只是恍惚的出神。
柳如烟伸出手，温柔的整理着将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振作一点，现在林程死了，可如风还需要我们帮忙做移植心脏的手术。」
「婉婉，我们当初不是商量好了一定要救下如风吗?」
宁婉仿佛这才回过神。
她抬眼望向柳如烟，眼底的情绪麻木，却又仿佛带着不解。
开口时嗓音干涩沙哑。
「如烟，我记得你和林程当初恋爱八年。」
「我记得你说林程对你很好，他会给你洗贴身的衣服，会在你难过的时候耐心安慰你，会为了你感冒担心的一夜不眠，会帮你把果壳剥好，一点点的喂给你吃......他还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允许你做任何事情。」
「难道，八年都不会让你对林程产生任何一点感情吗?」
「他现在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
柳如烟微怔，眼神不自然的瞥过。
「可只有如风才真正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反正我不管，现在我只想救下如风。」
说着，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想背叛我和如风，那随你的便，但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话落，她转身便走。
宁婉坐在原地，待了许久。
过了将近五六个小时，她才站起身，走出医院。
接下来的几天，宁婉帮我处理了后事，我是个孤儿，在这里没什么亲人和朋友，葬礼举行的也很简单。
做完这一切后，我也跟着她，回到我们住了三年的家。
系统说软件长时间没用，出了故障，我想回到我所处的世界至少要一周后，等系统修复。
在此期间，我只能待在宁婉的身边。
曾经她每次回来都明亮的家此时一片黑暗，再没有人提前为她开灯迎接。
宁婉站在门口，愣了两分钟后，才推门走进去。
换鞋的时候，她看了眼旁边的男士拖鞋，俯下身想要收拾起来，可几秒钟后，她还是将鞋子放回了原位，营造出房间里仍然还是两个人的景象。
眼眶又开始红了。
「为什么?」她突然轻声道：「为什么不肯活下来，不肯给我向你道歉的机会?」
这几天她歇斯底里的喊过系统很多次，系统也征求过我的同意又见了她一次。
她问了很多问题，系统都一一回答。
得知我死后，她失去的半条命也已经在同时还到她的身上后，她哭着问系统能不能让我活过来，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淡淡道：「不可以，交换生命需要双方都同意。」
「这次，他不接受。」
7.
宁婉不肯相信，追问系统为什么，这次我只让系统帮我回答了一句话。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随后系统陷入沉寂，宁婉再怎么问都没有了回应。
我相信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只是她始终在侥幸，赌我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宁婉得不到回应，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
里面的一切还跟我那天被她带走时一模一样，窗帘紧闭，我换下的睡衣被随意的扔在沙发上，到处都是我生活过的痕迹。
只是不清理的地板落了一层灰，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罐剥好的砂糖橘。
时间太长，已经有些皱缩和腐烂。
她的眼神微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她快步的走到一旁的书房，刚要输入保险柜的密码。
然而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这才发现，那天收拾时心情太过沉重，竟然没发现，有一页画纸忘记被我发现，留在外面，正卡在柜子底下的夹缝里，露出了一个角。
宁婉动作僵硬的将画抽出来，看到上面的内容，她震惊的瞪大眼睛。
眼前一片晕眩，她跌倒在地。
「林程发现了。」
「他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对我失望吗?」
她喃喃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
回应的，只有愈发空荡和孤寂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将自己关在书房，医院的电话也不接，饭不吃水也不喝，每天只是喝酒，喝醉了倒头便睡，醒了后又开始喝酒。
有好几次说梦话，她都会提到我的名字。
短短三天下来，她的面容十分憔悴，在她的身上甚至看不到原来干净利落的宁医生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自责还是真的痛苦。
但却能看得出来，她大概是真的爱过我的。
有朋友发现了她的异常，来找过她很多次，就连柳如烟和陆如风也来找过她。
柳如烟仍担心手术的事情，私下跟她商量，想让她再想想办法，陆如风则耐心温柔的开导她，让她想开一些不要太封闭自己。
宁婉的态度恹恹。
只是喝酒，甚至还问他们要不要来一些。
陆如风生病不能喝酒，这件事原来她一直谨记于心的。
柳如烟发怒，最后带走陆如风，和她不欢而散。
房内再次恢复以往的死寂，宁婉醉醺醺的下意识道：「房间里好安静，林程，你在哪儿?把灯打开好不好?」
房间里没有回应，她又喊了一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已经不在了。
她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走到客厅，想要开灯，结果按了两下房内却并没有亮，她又试了其他灯，也是这样，她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电了。
往常这种家电出故障的事情都是我来处理的，从来没有让她动过手。
「林程......」
她嗓音温柔的再次唤我。
话音出口的瞬间，她仿佛才猛然回神，沉默了两秒后，突然崩溃痛哭。
8.
这晚她缩在角落，拿着手机相册，翻了又翻，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
其实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照片，里面有很多照片是陆如风的，她起初看到便划走，可到后来，她在翻到陆如风的照片后，开始停顿，而且停顿的时间越来越久。
果然，来自于我死亡的痛苦对她来说只是暂时的。
或许是情绪得到宣泄，从这天后，她没再像之前那么封闭。
翌日她找到维修工修理了坏掉的电路，化了个妆遮掉这些天的憔悴，又换了件衣服去了医院。
对于院长的批评，她坦然的认错道歉接受。
对于医院的指指点点，她也全当看不到，继续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身为医生的本分。
这点我向来是欣赏的。
宁婉一直以来心地善良，很会为病人着想。
当初有病人没钱治病，她毫不犹豫自掏腰包；一些孤苦的病人大小便失禁，其他护士嫌弃，只有她一言不发，为病人清理。
遇到手术上的难题，她也向来刚正，从来不会为了强权放弃自己的坚守。
只是，陆如风是例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宁婉又开始联系陆如风。
陆如风是欣然同意的，可柳如烟却不允许，她因为宁婉不顾他们的事情记仇，怎么都不肯让陆如风和她见面。
宁婉面上遗憾，却似乎并不着急。
她照常工作，开始经常网购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药物，有时候还会去医院的档案室查阅陆如风之前的病历。
不久后，她又私下找到柳如烟，告诉她，已经查到了新的心脏来源，有了救治陆如风的办法。
「你说真的?」柳如烟眼神惊喜。
宁婉点了点头，将手机上拍下来的一张照片递给她看。
「之前怪我，是我太感情用事，差点耽误了正事。」
「先不谈我喜欢如风，再怎么说如风也是病人，一条生命，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柳如烟十分满意。
但我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宁婉这张图是修过的，原版并非如此。
她在骗柳如烟。
为了见陆如风她连这招也用上了吗?可联系之前她的反常举动，我又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接下来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初，两人一如既往的事无巨细的照顾陆如风。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一样了。
我去世后的第十四天，手术被提上了日程，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为了庆祝即将新生，柳如烟专门订了家五星级的酒店。
宁婉破天荒的推辞了这件事，她嘴上说是想要加紧时间联系手术，但我却看到她开车去我的墓前，放了一束鲜艳的玫瑰。
「林程，马上就结束了。」
最后，宁婉俯下身，亲吻了墓碑上我黑白的头像。
我心脏一跳，陡然察觉到不对。
果然，当晚宁婉做了件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9.
从陵园回去后，宁婉回到家，将之前网购的药混合在了一块儿，随后，便开车去了医院。
回到病房时，陆如风和柳如烟已经庆祝回来了。
陆如风躺在病床上，大概是喝过了酒，他的模样微醺，笑眯眯的望着宁婉。
「婉婉，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说着，他坐起身子想要去摸宁婉的手。
可这次宁婉却躲开了他。
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却听出其中又莫名夹带了一丝冷意。
「如风，你不是患有绝症吗?明天还要做手术，怎么还能喝酒呢?」
陆如风脸色僵了一下。
「我......」
「耍我好玩吗?柳如烟耍我，你也耍我，我被你们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被戳中真相，陆如风慌了，心虚的挪开眼。
「婉婉，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是如烟姐......」
「所以你根本没病，根本就是骗我的。」
宁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猩红着双眼：「就因为你的骗局，我害死了林程，害死了自己爱的人，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陆如风眼神闪烁。
可他仍嘴硬道：「当初嫁给林程的事情也是你迫不得已，三年的时间，怎么能称得上算是爱?」
「更何况，他死是因为他倒霉，怎么会是我们害死的。」
宁婉震愕的望着他，双眼的猩红愈发明显，眼里燃起浓烈的恨意。
陆如风却像是没看到，亲昵的揽住她的腰。
「婉婉，我知道你不忍心，但人死都死了，这件事我们就这么过去吧，你和如烟姐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话未说完，陆如风瞪大了眼睛。
宁婉重重的将针筒里的药推进他的身体。
我这才知道宁婉网购的是什么药，以及网购那么药的作用。
「去死吧！」
她厉声骂道。
不过半分钟，陆如风便停止挣扎，没有了气息。
「宁婉，你在做什么?」
柳如烟恰好见到这一幕，手里的洗脚热水从她手里滑落，她崩溃的奔过来，探完陆如风的鼻息后，崩溃大喊：「宁婉，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他绝症，却又喝多了酒，引发心衰，和我有什么关系?」
宁婉转身就走。
柳如烟崩溃的抓起旁边的水果刀，朝她刺过来，宁婉反手夺过，像是发疯一般，重重的刺到宁婉的身上。
一共七十刀，刀刀避开要害。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柳如烟，她擦了擦刀刃上的指纹，将水果刀塞进了陆如风的手里。
「柳如烟，你和陆如风欠林程的，我替你们还给他。」
说完，她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此时的我已经被系统送回了原来的世界，系统告诉我，宁婉又与他做了笔交易。
她将所有能给的都拿了出来，换我此生所愿皆所得。
「接受吗?」系统问我。
我摇了摇头，让系统帮我带回一句话。
「君心如此，何以相负。」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再不相欠。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