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怕设备损坏会丢失掉这些文件,又拿出纸笔来,重新誊写了一份。
“我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我的丈夫,温斐。”他将遗书递给下属,如是道。
第五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绝望。
直到一艘私人飞船突破重围,重重地撞到了星球表面上。
那是温斐的船。
他来不及换衣服,一到地方便迅速打开舱门跑了出去。
已经奄奄一息的展逐颜被他从船舱里扶出来,又塞进他的飞船里。
两个亲信也得到了救援,被温斐一同带了回去。
从那以后,每次出S级任务的时候,温斐都会跟展逐颜一起去,除非他等级不够去不了的那种。
而那封遗书,也被温斐当着展逐颜的面撕了。
“你还没死呢,就这么想让我当鳏夫啊?”温斐咬牙切齿地道,说着他又扑上去,压着病床上的展逐颜,将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展逐颜,我警告你,你不许比老子先死,我才不当被留下来哭成傻逼的那一个。”
展逐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抱着他,用肢体告诉他,他爱他。
他爱温斐,他愿意为了他爱惜自己的生命,愿意为他活到最后。
三年,原本就不可一世的温斐,被展逐颜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可这样的感情,却也在年月下变了质。
当展逐颜第一次带着满身的酒气和唇印回到家中的时候,温斐一时都没能认出他来。
他醉醺醺地靠过来,对温斐道:“你还没睡啊。”
他身上满是别人的味道,香水味与酒味混合在一起,刺鼻无比。
温斐的脸渐渐黑了下来,他也浑然未觉,只是敷衍地对他道:“应酬,只是应酬……”
说着便倒向了床铺,连鞋都忘了脱。
温斐站在床边看他,胸膛起起伏伏,那是被气的。
前不久展逐颜还一个人独闯了禁区,将任务失败,九死一生的温斐从里头背出来,现在他却拥他人在怀,带着一身别人的味道回了家。
温斐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回转过来,将一盆冷水对着展逐颜当头泼下。
面对被泼醒的满脸愣怔的爱人,温斐冷冷地道:“清醒了吗,清醒了就滚去客厅睡,别弄脏我的床。”
他以为展逐颜会道歉,会认错,或者说点别的都好。
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推开温斐便走了出去。
那怒气冲冲的模样,活像错了的不是他一样。
三年最甜蜜的糖,到了三年后,却成了砒霜。
温斐由上尉升到了少校,又由上校升到了中校。
后来他的授勋仪式,展逐颜再也没有参加过。那个人开始频繁出入酒会,每次回到家中,也不与温斐交流,大都是倒头就睡,或者连回都不回,彻夜宿在外头。
第30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二)
展逐颜的心野了。
当初信誓旦旦立下一辈子誓言的人,才过了三年,就原形毕露。
温斐学不到曲意逢迎,也做不到温声软语,他这样骄傲,做不到退让。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实在气得没法子的时候,就只能吵。
吵得昏天黑地,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如同陌路人。
展逐颜用了三年的时间,让他以为自己是展逐颜心里最重要的。又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告诉他那些甜蜜温柔都是一时心起。
可温斐知道,他还是爱着他。爱到了骨子里,真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只能忍着。宁愿自己痛,也不想发泄出去,让对方再痛得更多一些。
但这样的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
起因是温斐获得了很好的升迁机会,却被人中途作梗,弄没了。
他本以为是暗箱操作,想着应当是哪个皇亲国戚要顶了他的位置。
可当他发现这是展逐颜的手笔时,整个人都懵了。
温斐一直都信奉一个准则,他生来就是要争上游的,不往上走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有人在他面前塞满了绊脚石,这样做的人,还是自己同床共枕的爱人。
展逐颜升迁比他快,是,他懂。人家是展家人,得天独厚,又有家族势力在后面支撑,想升官有的是机会。
可他不一样,他从开始到现在,每个功勋都是自己出生入死换来的。他努力,所以他应当获得嘉奖,有何不对?
他以为自己会找展逐颜说清楚,可是在是失望大过了愤怒,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连行李都没收拾便走了。
他母亲离开之后,给他留了一套房子。
他跟展逐颜结婚之后,那房子便闲置下来,现在则成了他唯一的落脚地。
一连两天,他窝在房间里,半步不出门。更是没什么做饭的雅兴,饿了就直接点东西送到门口,困了倒头就睡。
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又被展逐颜那厮给打破了。
门口有防护,他走不了正门,便直接翻了墙,一路顺着管道往上爬。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温斐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进卧室,便听见敲窗声。
对,就是敲窗声,那孙子连门都不敲,直接在外面敲他的窗玻璃。
温斐不明所以,还以为有鸟在外面撞窗子,哗地一下就把窗帘给拉开了。
展逐颜那孙子见了他,登时便将那窗户硬掰开来,整个人翻了进来。
那窗子是比较老式的建筑,用的不是智能窗,展逐颜又是跟他一样在部队里拼杀出来的,身体素质强得堪比超人。
他掰开窗子,登时便将温斐一按,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温斐被他咬得生疼,等到展逐颜放轻力道,让那个吻变得缠绵起来时,他才恍然大悟地跑去关窗。
关了窗,理智也回了笼。
温斐这才想起自己离家的原因,看着展逐颜便气都不打一处来:“你神经病啊,谁让你进来了?私闯民宅是可以枪毙你的知不知道?”
展逐颜才不管他,他找了他整整两天,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给他发讯息也不接,通讯也不接,最后他想到前因后果,才猜到温斐应该是自己走的,一路找到了这里。
展逐颜一身被雨水浇得通透,他就那样看着温斐,虎狼似的眼神,又含着些许被抛弃一样的脆弱。
“为什么要走?”他这样问温斐。
话音刚落,温斐已经一拳对着他的面门揍了过去。
以往每次吵架,温斐都奉行着能动口绝不动手,能打别处绝不打脸的原则。可这次他实在气得狠了,直接便忘记了自己的原则,对着他的脸下了手。
展逐颜生生挨了这一记,半句话都没说,吭都没吭一声。
“我一直在找你。”他跟控诉似的,对着温斐来了这样一句。
“关我屁事。”温斐道,“滚,不想看见你。你就自个儿平步青云去吧,我啊,不伺候了。”
听了他的话,担惊受怕了两天的展逐颜就跟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似的,一下子便爆发了。
他的爆发说来也简单,直接便上了擒拿手,一副要把这人捆了绑了扛肩上带回家的模样。
温斐跟他一起从流银里出来的,比拳脚功夫还真不怕他。展逐颜一动手,他也毫不示弱地动了手。
两人在客厅里就这么打了起来,得亏客厅空旷,有让他们发挥的余地。不然就他们这不死不休的架势,这些摆件怕是都要遭了秧。
他们谁都不肯服软,在客厅里彼此争斗,打着打着就干了起来。
温斐忍着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忍着这孙子对他的冲撞,将牙齿一合,将他肩膀咬得出了血。
“为什么要断掉我这次升迁的机会?”温斐恶狠狠地逼问道。
展逐颜早已将那身碍事的湿衣服脱了,温斐凶恶,他半点也不惧,只是对他道:“跟我没关系。”
“你撒谎。”温斐被他气得连脏话都骂了,“展逐颜,你他妈的……”
展逐颜按住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按着他,跟野兽交合一样凶狠,那吻却是最温柔的吻,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爱意与怜惜。
“那个位子不适合你。”他这样说,可温斐显然不信,他到了最后,便只能说了实话,“有人在设计你,那个位子便是诱饵。”
温斐并未追问他说的是谁,他得了展逐颜的回答,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懂了,便够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了从展逐颜口中得出他还爱着自己的这个事实而已。如此蠢笨,又如此直白。
粗暴带来的代价,就是温斐沾染了他身上带来的寒气,躺在床上发了烧。
在等医生过来的时候,展逐颜坐在床边,看着脸蛋发红,额头上敷着冰袋的温斐,兀自沉思。
温斐还在睡着,他想的,是很久之前的事。
温斐从少校升到中校的契机,是一次任务,也就是他跑去救温斐的那一次任务。
那次任务里,温斐是主要行动者,他们护送了大批重要工事材料,连续跨越七个星域,才终于抵达。
机甲战队亲自为他们护航,流银战队开着星舰开路,那是一次极其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的行动。
原本是十拿九稳,却在最后出了问题。
温斐的飞船失去了联络,就那么消失在茫茫星际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有人说他被卷入了时空乱流里,有人说他误入了坍塌中子星附近,还有人说应该是不小心碰触到了未被探知的黑洞。
可展逐颜只知道,他得找到他,就像温斐那时候凭借直觉找到他一样。
他带了很多人,一路搜寻,一路查找。
都说双子之间会有心灵感应,伴侣之间也有可能产生。
所有人都说温斐肯定死了,他却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这股信念支撑着他,让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开着船冲进了虫洞里头。
当他根据推算与直觉终于找到温斐的时候,他被藏在一颗自转缓慢的行星背面,差点被那缺少日照的低温星球冻成冰块。
可他找到了他,救了他。
温斐的飞船遭到了剧烈撞击,而他身上也是遍体鳞伤。
袭击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亚特兰斯帝国内部的人。
但那些人手脚太干净,做完这一切之后便迅速抽身离去,半点不留痕迹。
但展逐颜知道,温斐被人盯上了。
这一次他还能救他,下一次呢?
他总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若是真的有人要杀了温斐,他防得过来么?
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出入酒会,疏远温斐。他试图借由这种办法保护他,可温斐还是反感了。
私人会议室里。
“哥。”展络云凑到他跟前来,这样道。
展逐颜转了转无名指处的戒指,对他道:“你说。”
“展逢晚回来了。”展络云道。
展逐颜手上的动作一停,眸中迅速地闪过一丝警惕。
“大伯家里那个?”他问,“他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么?”
“对。没死成,又回来了。他这次似乎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你小心点。”展络云如是道。
展逢晚,展逐颜的堂哥,真说起来,他才是展家的大少爷,是家主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展逐颜点点头,脸上神色变幻,眸中晦暗难明。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他本无惧无畏,可现在却有了温斐这样一个软肋,无形中便落了下风。
他将拳头攥紧,就像是要极力抓住一个人,将他攥在手心里一样。
自从那次之后,温斐和展逐颜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展逐颜也收敛了不少,每天工作结束之后,便会回到家中。
这时,温斐那个多年未曾跟他联系的父亲,却又找上了他。
温玉胧,温斐的父亲。
他童年还算家庭圆满,可他母亲病逝之后,父亲也跟着生意失败,接着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家也不顾了,成天往外头跑。
温斐被他外祖父接回去,养在膝下。
起初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个父亲还会给他寄些东西,或者是银河币,后来便断了音讯。
温斐一直以为他死了,或者失踪了,可温玉胧却又找上了他,说自己欠了赌债,惹了麻烦,让这个中校儿子可以帮着他解决那些麻烦。
都说法不容情,温斐又是向来不喜欢徇私舞弊的人。
他本来想的是,先跟着温玉胧去看看,看能不能私下解决了。毕竟他就这么一个父亲,若是他真出了事,自己再怎么说也会难过的。
展逐颜却非常不赞同他的做法,甚至直截了当地对他道:“你已经这么久没见过他了,你就确定他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父亲?”
展逐颜拉住他,对他道:“你先不要急,我先派人过去查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帮你解决了。”
“算了,你是个大忙人,我就不耽误你事了。”温斐如是说。
后来再见他,是在室外停车场里。
“你为什么要那么冲动,要我说,你就该由着他去。”展逐颜对着温斐道,“他跟着别人一起掺和流银走私生意,现在东窗事发,还想让你帮着遮掩。他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你就该离他远远的,看都不要去看他。”
“可他是我爸,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温斐道。
“我不是你的亲人吗?别再理他,我会把他送走,尽量给他找个适合的地方养老。”展逐颜说。
温斐看着他,几次三番试图开口,到头来,也只剩下一句:“他等不了了,等你空出手来,怕是人都死了。”
“你不要冲动。”展逐颜拉住他,“阿斐,听我一句,别插手这件事了。”
“不要你管。”温斐担心则乱,直接便甩开了他的手,冲了出去。
温玉胧的出现,演变到最后,便成了一场杀人案。
温斐这一去,便成了元凶。
等展逐颜找过去的时候,温玉胧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案发现场也被保护了起来,温斐也被当场抓走。
因为涉案人员身份的缘故,这件案子被移交给了军事法庭。
“中校温斐,有人指控你因为口角争斗,杀了你的一个同僚,你可认罪?”
秦晋择,温斐在流银战队中的一个同僚,两人曾经因为一个职位之争产生过不愉快,如今,这个人被人杀死,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温斐。
如果温斐那天没有中途跑出来跟展逐颜发生争吵的话,或许这案子真的会成为悬案,而温斐杀人的事情,也会死无对证。
但他来了,那个时候他正和展逐颜待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
当被告席上的温斐对法官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也朝证人席上的展逐颜看了过来。
那是他的爱人,他知道他会给他作证。
而展逐颜看着他,那目光渐渐发散,又望向了别处。
“并非如此,法官大人,那天我待在家里处理公务,并未见过温斐先生。我的下属可以为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