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见他说话,林满杏有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去看他。
“你跟于家那少爷……就是于景焕,你不是还没跟他结婚吗?你就喊他老公啊?”
现在人在医院有时间了,柴寄风不过一会儿就又把这两次见着林满杏的事情回忆了一番,尤其是那句离谱的“我老公以前在这里上学,但是他现在不上了”,柴寄风听着总觉得怪别扭的。
这么想着,柴寄风又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水等待林满杏回答的同时,男人那双狭长而眼尾上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显然是在心里怀疑着什么。
“可是于景焕说,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就要这么喊他。”
林满杏对他那略带审视怀疑的目光毫无所知。她先是慢吞吞地将手里剩下的屁股往嘴里塞,又慢吞吞地嚼了几下咽下去,等得柴寄风都有些着急了,嘴里一口水不上不下,她才又慢吞吞地开口说:
“他说外面的小三很多,我这么说,别人就知道我是有老公的人,就不会不要脸地过来勾引我了。”
“噗!”
听到这里,柴寄风一时没憋住,还没喝下去的水直接就这么喷了出来。
柴寄风震惊地看着林满杏,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遭受到了痛击。他一边有些慌乱地抽抽纸擦嘴和身上的水,一边又不可思议地重问了一遍:“不是,他说什么?!”
“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你怎么比我还不聪明。”像是很无奈似的,林满杏微皱着眉,她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的那种:
“他说外面的小三很多,我这么说,别人就知道我是有老公的人,就不会不要脸地过来勾引我了。”
柴寄风:“哈?”
什么鬼啊?于家那小子是疯了吗?
什么叫外面的小三很多,什么叫别人会不要脸地过来勾引她?
谈个恋爱是把他谈成神经病了吗?
“艹。”
然而,他这个音节才刚落下,房门敞开的房间里突然就又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柴寄风,你不要在她面前说脏话。”
接到赵诚的消息后,薛理立刻就赶过来了。只是他人才刚到门口,就清楚地听见了柴寄风那声感叹的脏话,他不由地流露出不赞同的眼光。
而看见薛理突然出现,柴寄风一时间也顾不上刚才林满杏说的话了,他战略性地挺直脊背,本来松松垮垮的懒散站姿,态度顿时就正经起来。
柴寄风问他:“薛理?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小,你这样会把她教坏的,以后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文明一点,不要这么没素质。”
“你说谁还小?你是说她吗?林满杏?”
柴寄风看了眼林满杏,又再看了眼薛理,瞳孔地震的同时,声调都变了:“你是来找她的?”
“不然呢?”薛理反问他,接着又冷漠地说道:“我不觉得我今天跟你有什么生意要谈,我没空。”
“……薛理,你今天吃枪药了?”
男人冷漠中又带着攻击的态度,给柴寄风整笑了,但是下一刻,他本来无语气笑的表情,就又僵住了。
因为柴寄风看见薛理就这么坐到了林满杏身边,抓住她的右手,又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手帕,然后低头就开始认真地擦起林满杏刚吃时不小心被汁水弄到的手指。
动作自然得好像做过无数遍一样,甚至他还一边擦,一边严肃地教育道:“吃东西淑女一些,沾得到处都是,难道要让长辈来帮你擦吗?”
柴寄风:“?”
柴寄风:“!”
看着这一幕,柴寄风瞠目结舌。
也是这时候,柴寄风忽然想起那天要离开于家时,薛理说的那句让人起一后背鸡皮疙瘩的话。
“送给一个小辈,想着骗骗她,让她吃饭少挑食。”
少~挑~食~
柴寄风自动在脑海里脑补了拉长音调的波浪线,人也因此恶寒得不行。
这下,柴寄风算是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原来林满杏就是薛理口中说的那个小辈啊?
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很多人认为,薛理想要找人生女儿的原因啊?怎么……怎么能这么巧啊?
“这你让人端过来的?”
不等柴寄风消化这件事,他就又听见薛理这么问他。
“是,这怎么了?”虽然不知道薛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柴寄风还是应了。
刚才他开车带着林满杏,就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前脚罗光霁刚被送进去做检查了,后脚他带着林满杏到休息室,就看见她指着电视机问他:“我能看电视吗?我还想吃。”
他想着反正也不差一碟子,能让她老实点打发时间也好,就让人送来了。
但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半个小时后他会听见薛理说:“她喜欢看电视吃东西,这种习惯很不好,很容易被呛到。你以后不要在她看电视的时候给她东西吃。”
柴寄风:“?”
不是,这关他什么事?
他今天怎么老碰着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还以后?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跟个老妈子似的上去伺候林满杏啊?
柴寄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薛理,你想多了,没有以后。”
薛理:“最好没有。”
柴寄风:“……”
“薛理,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是眨了两下眼睛,林满杏就看见面前多了一个人,她乖巧地由着薛理替她擦手,同时问道:“你也跟罗光霁一样,是被救护车拉过来的吗?”
“不是。”
看着林满杏这副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薛理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多好,但不等他想着这时候要怎么教导林满杏,“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
三人皆抬头看去,就见护士站在门外,神情小心翼翼。
“柴总,小罗先生他现在已经醒了,您要去看一下吗?”
?[50]小村姑也能让爹味总裁心里暗爽吗?
“你弟怎么了?”
听到护士这么说,薛理看向柴寄风,问道。
司机赵诚给薛理的消息有限。
薛理只知道今天是林满杏一个人去京大看银杏。差不多到时间了,赵诚给林满杏打电话,想着问她要不要回庄园,却听林满杏说她现在人在医院,于是赵诚立刻就赶了过去,确定林满杏安然无恙后,赵诚才把这件事汇报给薛理。
“他弟弟没吃饭晕过去了。”
柴寄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被薛理抓着的林满杏先开口,她又说:“他弟弟差点还要砸死我,是他救了我。”
“砸死你?”
听到她的话,薛理目光一凛,像是听到孩子控诉幼儿园里有小朋友欺负她的家长,他危险地看了柴寄风一眼:“柴寄风,说清楚,罗光霁他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罗光霁晕的时候,不小心要往她身上倒。薛理,我弟他都晕过去了,你就让让他呗。”
话说到这里,柴寄风忽然就觉着意思变了味,他不由地唇角一僵,一时语顿。
等下,什么叫抛弃他弟去救她?
怎么听着他跟个见色忘义的色胚一样?为了救一个女的,连自个儿弟弟都不管了。
但不等柴寄风想着换个说辞再说下去,就听薛理直接回道:“我知道了。”
“那既然你弟弟他已经醒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得到了大致的答案,薛理也没有再深问下去,他牵着林满杏就站了起来。接着,薛理又扫视了房间一圈,最后看着桌上那碟子还没吃完的,他道:
“谢谢你这边的招待了,这看上去挺好的,我能带走让她路上吃吗?”
“……你随意。”
能听见薛理问出这种买菜的家常问题,柴寄风本来就已经感觉诡异极了。而当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西装长袖下,薛理和林满杏那十指紧扣的手,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这不对吧?谁家舅舅跟外甥的老婆这么牵手啊?……还是说,他真把林满杏当女儿养了?
“薛理,你不会是上班上疯了吧?”
柴寄风努力不去看他们紧握着的手,重新抬眸看向薛理,他神色复杂,“你带她走,你外甥他知道吗?”
“为什么要小焕知道?”
薛理不过稍稍蹙了下眉头,他的声线依旧很平静:“我是小焕的舅舅,我照顾满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告诉他的。”
柴寄风:“……”
Hello?
可你是于景焕的舅舅,又不是林满杏的舅舅啊。
柴寄风很想就这么直接吐槽出来,但是看着薛理那样子,他就觉着他就算是说出来也是对牛弹琴。
*
“哥,林满杏呢?”
柴寄风一走进病房,就见他弟罗光霁正输着液,一大块头躺在那窄小的病床上,显得无比局促紧凑。
“还林满杏呢?你差点刚才没给人家砸死了。”柴寄风听见他这么问,没什么好气地说:
“得亏我刚才把人拉走,你要是真摔在她身上,就薛理宝贝她那样子,不得把你给撕了?喔对,还有于景焕,他现在也不是个什么善茬。他俩真要找你算账,我都保不了你。”
“薛理过来了?”罗光霁缓缓地坐起来,他倚靠在床头,低沉的水牛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对啊,他过来把林满杏带走了。”
病床太小,罗光霁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个位置,于是柴寄风干脆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他朝着罗光霁挑了挑眉头,一副八卦的样子。
“我问你啊罗光霁,薛理他……他跟那个林满杏,他们一直都是那么相处的吗?”
“什么意思?”罗光霁猪脑过载,显然没能一下子理解柴寄风的意思。
“就,薛理刚才不是来找人吗?”
柴寄风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看见薛理跟个保姆一样给林满杏擦手,完事他俩还牵着手……”
说到这里,柴寄风又“啧”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件事很有看法:“不是,他俩一直这样吗?于家那小子就没说什么吗?”
“于景焕有说过。”
可能是因为刚晕过,罗光霁本来黝黑的皮肤也能勉强看出几分白。尽管还是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但那淡淡的几分病弱感,反倒让人觉着他很老实。
而老实人罗光霁接着又说:“他之前问过我们,我们的舅舅都是怎么跟外甥的老婆相处的,他说他觉得薛理对林满杏太关心了,他感觉怪怪的,他看着很不舒服。”
柴寄风:“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说我没有舅舅。”罗光霁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老婆。”
柴寄风:“……”
柴寄风骂到一半,就见瞧见罗光霁破天荒地拿起旁边的手机,低头认真地戳戳点点起来,他不由地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便听罗光霁回应他:
“我在给林满杏发消息。”
*
“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林满杏刚想要把手机拿出来,就听身旁的薛理沉着声说道:
“听长辈说话不可以分心,不许玩手机。”
“喔……”
林满杏乖乖地应了一声,只好又把揣进兜里的手乖巧地放在双腿上,然后眨也不眨地看着薛理,听他讲话。
看着她这小学生坐姿,薛理这才满意了几分,但他还是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依旧是绷着张冷脸,问她:“现在知道错哪了吗?”
却见林满杏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薛理一时沉默,他无言地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
轿车已经平稳地行驶在回于家老庄园的路上,前后座中间的挡板也在他们一上车就升起,车内的小桌板上还有着刚才从医院顺走的那盘,颜色鲜艳,光泽诱人。
但是车内的氛围,却是说不出的安静和诡异,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形中,压迫感也变得越来越强。
可薛理知道,氛围再怎么严肃凝重也没用,林满杏能察觉到就见鬼了。
“为什么这几天没有给我发消息?”
想到刚才林满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谁来找她,又联想这一个多星期他什么都没有收到来自林满杏的信息,薛理越发觉着教育林满杏这件事棘手得紧。
“我不给你发消息,关心你,你就不知道主动问候一下长辈吗?”
和他那高度集中严谨的态度相比,林满杏就显得放松多了,她歪了下头,像是有些不解:“可是上次是你说,让我以后不要再来找你的。”
很好,既然这样,那以后你不要再找我,我也没必要再过来看你,也省得我浪费时间在你这只白眼狼身上!
否定的话都说出口了,薛理忽地就又想起当时说的那些话,他神情一变,目光也短暂地一怔。
几秒过后,男人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有些许不自然,梳理整齐的乌发下,那双总是锐利而又冷漠的墨蓝眼眸,闪过一抹懊恼。
那确实也不能怪她,他都那么说了,她肯定也就不敢找他了……
而不等薛理再想什么,接着,他就又听见林满杏一点一点地罗列:
“我喜欢你来看我,你每次看我都会给我买东西。可是我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不能吃东西,不能看电视,不能玩手机。而且你起得很早,如果我跟你住在一起,我都不能睡得很晚了。”
其实林满杏还有很多对薛理不喜欢的地方想说,但是太多了她说不完,最后她只能总结成一句:“但是我跟于景焕一起住,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刚开始听,薛理还有些生气,生气自己的一片苦心被糟蹋,可听着听着,他反而生起了浓浓的无力感。
这能怎么办?她这就是小孩子脾气,他这能怎么办?总不能学着于塍对于景焕那封建的手段,真动手打人吧。
薛理实在是怕又说什么重话又把人吓跑了,最后只能说了那句无数人说过的话:“可是满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说到这里,林满杏忽地伸出手,她冷不丁抓住薛理的一只手掌,在男人略显僵硬的神色中,她按住了他手掌心上的某个部位。
有些尖锐的刺痛感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薛理垂下眸,定定地看着林满杏那双小却肉的手在他掌心上作祟。
他想要收合掌心,更想要出声训斥林满杏,让她放开他的手,不能这么冒犯长辈。可最后,薛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由着林满杏捏着他的手心。
他听见她说:“莉莉老师说,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以比喻。我现在给你比喻,薛理,你认真听啊。”
莉莉老师是林满杏的一个家教老师之一,这个薛理知道,因为教林满杏各项课程的老师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薛理于是应答:“嗯,我认真听。”
“我在电视上看到卖按摩仪的专家说,按这个地方对身体好,所以我现在按你,这就是为你好。”
林满杏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对,她的脑子装的知识实在有限,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在表达:“可是,按这个地方会痛的。所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我为你好?”
薛理:“……”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看他没有说话,林满杏不由地皱起小脸,她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又很诚实地说:“如果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因为我好像也不明白我自己在说什么,我可能明天得再让莉莉老师给我上课。”
薛理:“……”
薛理始终唇线绷直,不发一言,他紧紧地注视着林满杏那只重新放回自己腿上的手。
他原本想说的,但他没有说。
……他喜欢这样的。
他喜欢林满杏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