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将周承钰堵在门口,出都?出不去。
“你们敢拦我?”周承钰声音冷了下来,她斥道,“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回?了京,让我爹将你们全部赶出府!”
周承钰确实刁蛮任性,这也和周时清的娇惯离不开关系。周时清和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关系深厚。周时清虽然身居高位,却?未曾纳妾。
只有周承钰和周承远两个孩子。
周承钰是夫妻二人刚成?婚时迎来的孩子。给?她取名为“钰”,有珍宝之意。再加上周承钰生得水灵,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周时清自然偏宠一些。
所以?在周府里,周承钰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连小她几岁的弟弟周承远,有时都?不得不听她的差遣。
“小姐恕罪。”两个侍卫跪在周承钰面前,但就是不让开路。
摆明了不让周承钰单独出去。
周承钰气急,上前就踹了护卫一脚,骂道:“狗奴才,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两个侍卫仍然垂首,沉默不言。周承钰虽然骄纵,但她明辨是非,并非草芥人命之人。相反在日常相处中,周承钰对?下人大方,还很?好说话。
若是她出了好歹,侍卫被处罚得更加严重?。赶出府都?是轻的,发卖了,杀了,皆有可能。因此?,被周承钰怒骂几句,轻踹几脚,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
周承钰的婢女,在身后,苦口婆心道:“小姐,你就算不带侍卫,但也要带着?奴婢。若是出了何?事,奴婢也能帮您。”
奴婢和侍卫连声的劝,最?后周承钰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让一个婢女跟随。
她最?后一次走在繁华的青石板路,旁边是一条潺潺的溪流,两旁杨柳依依。
走过那横跨流水的小桥,周承钰驻足。阳光洒落在她的倩影上,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周承钰安静享受这短暂的宁静。
她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没有忧愁。相反她这一两年时常郁郁,心中怅惘。
周承钰白皙娇嫩的手,扶着?桥上那石雕的狮子。有以?下没一下的用手指,沿着?石雕的轮廓划过。她就这样看?着?那碧波荡漾的水,发呆。
周承钰及笄礼办得极大,来了许多人。那一天,估计中京半个城的官员都?来了。有些是为了借着?祝贺,和周时清攀附权势。有些则是为了来给?自家儿子,挑良缘的。
还有些是想来看?看?,在中京艳冠群芳的周承钰,到底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总之那天很?热闹。
周承钰到没有什么感觉,就只觉得吵。她因为起个大早,心情有些不佳。但因为在众人面前要守着?礼节,周承钰全程都?挂着?温婉的笑,笑到最?后脸都?僵了。
到了夜晚,这个及笄礼,才算是结束。周府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喧嚣渐止。
周承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头上的钗环都?没卸下来。直直躺在床上,仿佛被吸干精气一般,再也没有了力气。
贴身的婢女,想把?她头上的钗环卸掉,害怕扎到周承钰。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周承钰的房门就被推开,周承钰两眼闭着?,眼睛都?没睁开。
婢女看?过去,是周母。婢女连忙上去行?礼,道:“夫人。”
周母温婉大气,看?着?柔和面善。她温和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婢女轻声退了出去。
周承钰没有睡着?,知道方才是自己母亲进来。但她依然没有睁开眼,实在是累得不行?。
她还是小女儿脾气,在母亲面前从不遮掩,娇气的很?。
“哪有穿着?衣服睡觉的,起来,阿娘将你头上的钗环卸掉。”周母坐在周承钰的床边,温声道。
“真的太累了。”周承钰嘟囔道,但人还是听话的起身。
两人坐在梳妆台前,镜子上照出周承钰如花似玉的脸庞。虽然及笄了,但周承钰的脸还没有彻底张开,仍然有些稚子的圆润。尽管如此?,她依然出落得貌美。
周母缓缓给?周承钰卸下头上的钗环,语气中有些叹息,道:
“一转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阿娘却?还停留在你是奶娃娃的时候,抱着?我要糖糕吃。”
周承钰打了个哈欠,困倦道:“阿娘,人都?会长大的。弟弟过几年也会长大。”
“是啊。你们都?会长大,越飞越远。”周母感叹道。
周母将周承钰的发饰取下来,放回?首饰盒中。鎏金珐琅做的首饰盒,上面镶嵌着?宝石。一看?就十分名贵,这于周承钰而言,只是日常。
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周母梳着?周承钰柔顺的青丝。周承钰的头发黑亮润泽,一看?就是大家小姐,精心养护着?。握在手中柔滑,轻盈。
周母沉默着?,将周承钰的头发梳顺。下手也很?轻,害怕扯到周承钰的头发。
周承钰有些昏昏欲睡,没留意到母亲的安静。她只是觉得今日的钗环怎么卸得这样慢,她真的好困。
等周母将头发梳好,拍拍周承钰的肩膀,周承钰眼睛都?快闭上了。看?着?镜中,女儿睡眼朦胧的样子,周母怜爱之心,满溢心间。
“和母亲讲几句话,就困成?这样?去床上睡。”周母打趣道。
“阿娘,是我今日起太早了。真的很?困”周承钰慢吞吞的解释道。
“及笄礼算什么?日后你和太子成?婚,更加复杂,三更天就让你起来梳妆打扮。到时候,你莫不是要在婚礼上困得睡过去?”周母笑道。
周承钰却?一下就睁开眼,转过身去,惊道:“和太子成?婚?这太子才十二三岁!这么早成?婚,不成?体统吧”
周母笑着?戳了一下周承钰的头。嗔道:“你在想什么?自然是等太子大几岁再说。”
“可是我都?没见过太子,我不想和太子成?婚。”周承钰摇头拒绝道。
她对?太子妃之位并不感兴趣,未来也不想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周母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只是透了点口风,但是也未必是你。毕竟中京品貌端庄,家世才情俱佳的嫡女,也有好几个。”
“几年后的事情,且再说吧。”
“那我这中间遇到心悦之人,那该如何??”周承钰急忙追问道。她看?向周母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天上繁星闪耀。
“若是真心喜欢,嫁过去也无妨。”
毕竟是皇后的一句玩笑话,周母定然不会拖着?自己的女儿不嫁人的。
只是后来,周承钰渐渐长大,太子也年岁渐长。关于周承钰是未来太子妃一事,在中京越发的尘嚣欲上,让她郁郁寡欢。
害怕哪日圣旨一下,当真被皇上赐了婚。
春光明媚,一旁的街市人声鼎沸。这边的河道边就显得安静许多。周承钰发着?呆,太阳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阳光下,周承钰的脸越发白皙清透。
“救命——”
不甚清晰的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隐约能听见是在呼救。将周承钰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忙定睛看?过去,之间那水中有一个小孩,不断浮沉,沿着?流水往下。他在水中不断扑棱,头探出水面就高呼救命,又呛到水,沉了下去。
周承钰吓了一跳,提着?裙子,忙快步从桥上下去,沿着?河流两岸,追了过去。
在那水中间,小孩挣扎着?,但他不会水,再加上呛了很?多水,连呼救都?做不到了。水面上不断有水花拍打,方才还碧波荡漾的水面,现在竟然像吃人的沼泽一般。
“快去叫人来!”周承钰对?着?身后的婢女,厉声道。
“是。”婢女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急匆匆的跑开了。
但是水中并不乐观,眼瞧着?小孩力竭,挣扎的力度也小了。在水面上只能看?见浮着?的黑发,看?着?似乎已经放弃。
周承钰大惊,她不太会水,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她实在是无法看?见生命在自己面前消亡,却?无能为力。
被心中的急迫所驱使,周承钰心一横,脱掉身上厚重?的外袍,就准备往水中跳去。她当时什么都?没想,脑中都?是漂浮在水面的黑发。
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耳边掠过清朗的声音:“姑娘别?去,劳烦拿一下外袍。”
随后怀中便被塞进了一件男人的衣服。
只听见扑通一声,高挑的身影跳入水中,溅起水浪。他熟练的滑动双臂,身姿灵活,像是水中蛟龙。
男子的手刚劲有力,很?快就划到了落水小孩的身后,拖着?他的衣领,往岸边划过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仿佛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刻周承钰仿佛听到了心跳振动的声音,她不受控制的将目光投向他。只能看?见他矫健精壮的身形,以?及不断溅落在他脸上的水花。
因为婢女去唤了人,于是岸上有了许多人,大家都?很?急迫,七嘴八舌的。等男子一上来,就有人接过了他手里的孩子。
“这谁家的孩子?”有人给?孩子不断的孩子拍水。
“不认识啊,看?着?像是街头猪肉铺老?李家的小儿子,哎呀这可怜劲儿的,怎么掉到水里。”
索性这孩子没有溺水,一上岸就大哭起来。众人忙将衣服裹在他身上。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一旁浑身湿透的男人,他沉默的站在旁边,看?到孩子没有大碍,准备转身离开。
“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菩萨心肠啊,多谢多谢,捡回?这小崽子一条命。”
“无事。”男人随意道。
有人想给?他递衣物,毕竟现在是暮春,从水中出来仍然有些冷。但是男子抹掉脸上的水,笑着?摆摆手拒绝,他直直的向周承钰走来。
周承钰还呆愣着?,她在岸边乖乖的抱着?男人的衣物,淡淡的雪松清冽的气息,氤氲在她的鼻尖。
直到男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周承钰还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脸。
男子在她面前站定,见周承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也不将衣服递给?他。
男子笑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有些冷,姑娘可否将衣袍还给?我。”
他的声音有磁性,又带着?些微的打趣。周承钰回?神,脸色瞬间爆红,忙将手中的衣服塞进男人怀中。
“还,还给?你。”周承钰难得有些结巴。
男人爽朗一笑,将衣服接过,从周承钰身边擦身而过。只留下水汽和男人身上雪松似的清冽的气味。
不过是萍水一相逢,擦肩而过罢了。
但是少女心中的涟漪却?荡漾着?,久久不能停歇。
......
后来周承钰在广陵又多停留了两天,她每日都?出去,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漫无目的闲逛。
她总是不经意的走到那个桥边,又沿着?那条飘满杨柳的河道边走着?。有时候她会驻足在落水的地方,静静的凝视着?水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只是跟随着?心,就来到了这里。
但是却?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承钰回?到了中京,中京的生活一成?不变。周承钰小的时候,周时清便请了夫子来家中给?她授课。等她再大些,便在中京最?大的书院读书。
周承钰每日从书院回?来,有时候在家研习女红,有时候跟着?中京的三无好友聚在一起煮茶吟诗,有时候去郊外的马场骑马玩乐。
她每日过得十分充足,好似那日的事情,只是漫长人生中短暂的一瞬间,无需她过多停留。
但是很?多时候,周承钰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总能想到那水中的灵活的身影,以?及擦肩而过的爽朗笑声。
只有在这是,遗憾才会布满她的心间。这种人群中短暂的相遇,又分开,再无缘相见的感觉,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或许这才是人生常态,周承钰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
在一日下学的时候,朱雀门街不知为何?格外热闹,挤得厉害。周承钰的马车也堵在期间,进退不得。她心中本来无甚感觉,但是等久了,不免有些心情焦躁。
她还约了好友去落仙楼喝最?近新酿的酒。
周承钰虽然心情不佳,但是也发脾气。她掀开帘子,对?着?车外的侍卫道:“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若是有必要,帮忙疏通一下。”
“是。”侍卫抱拳行?礼,随后快布向前而去。
时间又过了许久,这路上人是一点没少,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群。人声鼎沸,吵得人头疼,让周承钰脸色越发不虞。
她坐在马车里心中也不得宁静,甚至因为空气不流畅,心中有些憋闷。
“来人!”周承钰大声道。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吵闹,马车边的仆从,并没有听到周承钰的声音。
周承钰心中的烦躁上涌,她一打开面前的车门。这路堵得水泄不通,倒不如下车直接走回?家,还来得快些。
可谁知这时候马匹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它扬起马蹄,高声嘶鸣。
周承钰一下子被甩到了最?后面,车门紧闭,她的背直直的撞上车厢。痛得她脑子都?懵了。
还没有结束。
这马突然跟发狂一般,迅速向前疾驰而去。速度特别?快,四?蹄翻飞,又左右摇摆,将驾车的马夫都?给?甩到地上。
马不管不顾的在朱雀门街狂奔,撞倒了很?多人。人群中有人大声尖叫着?,看?着?飞驰而来的疯马,面色惊恐,忙不迭的往旁边挤过去。一时间路上变得混乱不已,人挤人的。
而周承钰在里面,已经被被甩得晕晕乎乎,身体不断撞到坚硬的车厢,痛得她说不出来话,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尖叫了。只恨不得赶快晕过去。
她会杀了这只马,她一定会杀了这只马!
周承钰晕晕的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一人跳上了马车。他面容俊朗,身形高大精壮。男子猛力扯住缰绳,死死拉住。身形稳如大山,可靠沉稳。每一次的拉扯都?是和马的无声较量。
狂奔乱窜的马痛苦长嘶一声,开始停下。它口吐白沫,双眼向上翻着?。随后应声倒地,前蹄跪着?,马车猛地向前倾。
“砰”一声,周承钰又撞在车门上。
不如去死。
周承钰痛得心中骂天骂地。但嘴是一句都?张不开的。
这场风波终于停歇下来。周承钰觉得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闭着?双眼,只觉得全身都?好痛。
“车中之人尚安否?”外面有人问道。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点磁性。还挺好听的,周承钰晕乎乎的想。
片刻,周承钰猛地睁眼,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前几月在广陵遇到的那人吗!
周承钰绝对?是不会听错的。她心中急迫,想要马上开门,出去确认。可是手就是半点都?抬不起来。周承钰心中又急又气,还有难言的慌张。
“小姐!小姐——”
这时马车外已经传来了仆从的惊呼,着?急的声音都?在发抖。看?着?如此?严重?,若周承钰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啊!!
仆从们已经心中战栗,慌得找不着?北。
有了仆人来,男子就觉得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他跳下马车,准备离开。
“站住!”
这时,车门被突然拉开,一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女子,虚弱的在身后唤住了他。
男子转过身来,有些惊讶道:“是你?”
“不准走!”周承钰语气虽然虚弱,依然霸道的很?。言罢,晕了过去。
......
再后来,两人就熟识了。
男子和周承钰的仆人,将人送到就近的医馆。大夫检查后,说虽然伤筋动骨,但万幸性命无碍,男子就沉默离开了。
走时他又想到了,周承钰让他不准走。男子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让周承钰的婢女传话。
说他每隔几日,会在明山酒肆听人说书。若她有事找他,可来此?处寻他,有缘自会相见。
周承钰伤好以?后,去过几次明山酒肆,但都?是扑空。
她有些气恼,后来就连着?去了四?五天,就是为了堵人。连周母都?看?出些端倪,问她最?近怎么喜欢上听书了。周承钰只抿着?唇,不讲话。
直到那日,周承钰踏进明山酒肆,看?见了从二楼下来的,那一抹高挑的身影。
酒肆中热闹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周承钰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鲜活的,朝气蓬勃的。
命运似乎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和他的故事开始了。
第110章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