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抬起头,冷着脸看着他。
宋星阑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有点局促,眼神闪躲了几秒,然后他小心地问:“不,不可以吗?”
“这是我的。”宋谨拿过自己的牙刷牙杯,“你自己去你包里找。”
他说完就走了,剩下宋星阑站在原地,思考宋谨说的包是什么包。
最后宋星阑终于想起他确实有个包,于是跑回小房间,打开自己的旅行包,把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床上,翻出牙刷牙膏,又跑到院子的水池旁。
他按下电动牙刷的按键,刷头嗡嗡地震动起来,宋星阑接着往上面挤牙膏,结果被甩了一脸。
等宋星阑鸡飞狗跳地刷完牙洗完脸,粥已经快好了,宋谨正在煮鸡蛋,他昨天早上做了猪肉白菜包,今天蒸一蒸就可以吃。
宋星阑去了洗手间,很仔细地把自己的牙刷摆在了宋谨的牙刷旁边,然后把自己的牙膏放到了宋谨的牙杯里,跟宋谨的牙膏装在一起。
他十分满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找宋谨。
“哥,你在做,做什么呢?”宋星阑走过去没话找话,“我,我帮你。”
“不用。”宋谨低头将包子摆到屉笼里,没看他。
“你,你不高,不高兴吗?”宋星阑弯腰,歪头看着宋谨干净漂亮的侧脸,认真地问他,“可,可以告诉我吗?”
宋谨盖上锅盖,洗了个手,说:“我不想看见你。”
宋星阑怔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下去,然而更多的是茫然,他看着宋谨往外走的背影,不知道宋谨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自己。
“喵~”
宋星阑低头,看见葡萄柚正站在自己的脚边,蹭了蹭自己的裤腿。
“小,小猫咪。”宋星阑笑起来,俯身去抱葡萄柚,葡萄柚是只没什么出息的肥橘,它窝在宋星阑的怀里,喵了几声,然后安安静静地眯起眼。
他抱着猫去了院子,宋谨正在洗水果,宋星阑摸着葡萄柚的脖子,笑着说:“哥,这个,这个猫,好乖啊……”
宋谨转头,看见葡萄柚被宋星阑抱在手里,他脸色一变,立刻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走过来把葡萄柚从宋星阑的怀里夺了过去。
葡萄柚被吓得喵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宋谨。
“你别碰它。”宋谨冷冷地说。
宋星阑愣愣地点头:“噢。”
然而他心里在想:刚刚碰到哥的手了,嘿嘿。
-
宋星阑在早饭时一口气干掉了两碗粥两个鸡蛋五个肉菜包。
宋谨吃完后坐在位置上看着他,宋星阑见宋谨这样,连吞带咽地赶紧吃完了,然后抹抹嘴,问:“哥,你在,在等我吗?”
宋谨问他:“你那天晚上是要来找我?”
“啊?”宋星阑一脸茫然。
昨天和赵海通电话的时候,说起车祸,赵海说那天宋星阑是刚下飞机,立刻就开车出去了,结果上高速不久后出了事,侧前方的一辆车突然爆胎,跑偏侧翻,而宋星阑在飞机上应该是没有休息好,有些疲劳驾驶,所以没能及时刹车做出反应,直接撞了上去。
那条高速就在村子外,宋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宋星阑是来找自己的。
然后赵海告诉他,车祸时,宋星阑的车后座上有一个蛋糕。
于是宋谨问了车祸时间,果然是他生日的那天晚上。
他觉得荒唐,觉得可笑,又觉得无解。
三年没见,要说宋星阑是专门回国为他过生日,宋谨是不可能信的,他只知道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宋星阑监视着,所以整件事的重点并不在于生日和蛋糕,而在于宋星阑来找他。
找他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跟三年前一样,侮辱、折磨、强暴。
如果那天晚上宋星阑没有出车祸,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什么?那晚唐闵和何浩都在,宋星阑要是到家里来发疯,就真的等于把宋谨三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生活都毁透了。
宋谨并没有阴暗到觉得宋星阑出车祸是活该,但他也是真的后怕,怕那个冷血的疯子再次出现在面前。
“我特别讨厌蛋糕。”宋谨看着宋星阑,一字一句地说,“尤其是你送的。”
宋星阑直视着宋谨的眼睛,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认真地说:“那就,就,就不吃蛋糕了。”
然后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他哥一早起来做早饭,自己又吃了那么多,宋星阑觉得碗必须他来洗。
宋谨也没拦着,只是漠然地看向门外。
宋星阑抱着碗去了厨房,没过多久,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宋谨并不意外地起身,走去厨房。
碗被打碎了一个,宋星阑还杵在原地愣着,见宋谨过来了,他立刻蹲下身去捡碎片,嘴里还说着:“对,对不起,对不起。”
宋谨刚想让他别碰了,宋星阑就嘶了口气,触电似的缩回手,看着食指指尖上的伤口。
当初被捅了一刀打了一拳都一声不吭的人,现在倒是会因为这种小伤口而痛了。
宋谨拿了扫把过来打扫碎片,宋星阑站在一边,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点着急地问:“哥,我的,我的手,流,流血了,怎么办啊?”
“用水冲,再擦干,拿纸包着。”宋谨头也不抬地说。
“噢……”
扫完地洗好碗,宋谨出了厨房,看见宋星阑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低头看着他那根被纸巾包成馒头的手指头。
宋谨能清楚地感受到,宋星阑长高了,骨架已经完全长开,五官出落得成熟分明,真人比之前那张模糊的照片更惊艳,如果不是因为傻了,他的脸上不可能出现这种懵懂小心的表情,只会更冷锐更可怕。
原本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现在却成了能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上半天的傻子。
宋星阑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看见宋谨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创可贴。
“哥。”宋星阑谨慎地开口,“碗,被我,被我打碎了,你是,是不是很生,生气?”
宋谨没理他,蹲在他面前,把他手指上的那团纸巾拿了下来,拆开创可贴,绕着指尖缠了上去。
贴好之后,宋星阑竖着自己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着宋谨傻笑:“谢谢,谢谢哥。”
宋谨站起来,垂眼看着他,突然问:“你是来讨债的还是还债的?”
不等宋星阑有什么反应,宋谨又说:“你已经从我身上拿走很多了,我真的没什么可以让你践踏的了,我也不需要你偿还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
“你为什么是我弟弟啊,宋星阑。”
宋星阑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宋谨,那双眼睛深黑,从前装满了又冷又狠的恨意,此刻却清得发亮,在早晨的阳光下透着澄净的水色。
能当做没发生过吗?能重新面对吗?能忘记吗?
不能。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宋谨只能逼着自己把宋星阑当做一个全新的人来看待,过去的事无法抹消,然而当宋星阑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在面前时,宋谨确实无法做出任何残忍暴虐的报复。
因为他跟宋星阑不一样,他不想当疯子。
第21章
监督宋星阑吃过药之后,宋谨让他自己把床上那堆从行李包里倒出来的东西收拾好,宋星阑一边胡乱地整理着,一边暗中观察宋谨的动向,当他发现宋谨要出门的时候,他从小房间里蹿出去,问:“哥,你,你要去,去哪?”
“田里。”宋谨说。
他有一小块田地,用来种一些葱姜蒜和蔬菜,会定时去松土除草,顺便摘一点新鲜的菜吃。
“我,我也能去吗?”宋星阑指指自己,目光充满期待,“带,带上我,行,行吗?”
宋谨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随便。”
宋星阑兴奋地抢过宋谨手里的锄头,跑去推开院门,回头冲宋谨笑:“哥,哥,我们走,走吧!”
宋谨拿了个水桶和水瓢,走过宋星阑面前,出了院子。
菜地离家不算远,在一个小山坡上,走个五分钟就能到,宋星阑沿途一直在好奇地打量,打量那些漂亮的别墅,他问:“哥,为,为什么别人家的房,房子,这么大,这么漂亮。”
宋谨走在他前面,说:“爱住不住,不然滚。”
宋星阑立刻快走了一步跟宋谨并肩,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住,住,跟哥在一起,住哪里都,都行。”
宋谨没有兴趣回应他。
到了菜地,宋谨去旁边的小水沟里舀水,宋星阑拿着锄头站在一边,问:“哥,我,我要做什么呢?”
“把菜旁边的土松一松,轻轻铲一下。”宋谨舀着水头也没抬地说。
宋星阑说:“好的。”
等宋谨舀完半桶水直起身,宋星阑已经把那片胡萝卜地掀翻半块了。
他可能真的不太懂什么叫“松一松”、“轻轻铲一下”,每一锄头下去都能掘起三根胡萝卜,宋谨要是再晚点发现,今天整块菜地大概都可以丰收了。
“别弄了!”宋谨冷声吼他。
宋星阑当即停住手,有些惊慌地看向他,问:“不,不对吗?”
宋谨没空跟他废话,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锄头,自己低头松土,宋星阑挺尴尬地站在一边,想道歉,但看宋谨好像生气了,于是还是闭上了嘴。
看了一分钟,宋星阑突然说:“哥,我会了。”
宋谨没理他,宋星阑又说:“真的,真的会了。”
“这个东西,很,很重,你,你给我吧,哥。”
“让,让我帮你吧,哥。”
宋谨直起身来看他一眼,为了堵上他的嘴,把锄头还给他了,说:“刨出来的胡萝卜你自己吃。”
宋星阑抱着锄头猛点头:“嗯,嗯,我吃。”
宋谨过去拿了水桶,弯腰给自己刚刚松过土的菜地浇水,他侧头看了一眼,宋星阑确实是学会了,铲得很小心,那么高的一个人拿着锄头仔仔细细地俯身锄地,看着挺滑稽,然而对宋谨来说,更多的是无法置信。
宋星阑从前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养尊处优,随心所欲,疯狂狠厉,冷血自私,宋谨人生里最痛最恨的经历都是拜他所赐,他虽然没有想过要宋星阑死,但也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可还是见到了,以这种方式,这样的宋星阑。
就算宋谨现在能把宋星阑当一个全新的人来看,但是面对着那张脸,他确实做不到心平气和温和相待,他更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宋星阑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噩梦重演吗?那真的算了。
只是此刻眼前的宋星阑神志不清记忆全无,就算宋谨狠了心去惩罚他责难他,也并没有意义,倒不是宋谨有多宽容大量,而是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宋星阑并不会意识到一切的根源在哪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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々得,什么都不懂。
两个人一直没有再对话,宋星阑投入地锄着地,宋谨在各处浇了浇水,又拔了些做菜要用的大蒜和葱,摘了些青椒和白菜,全部放进桶里,快十一点了,该回去煮饭做菜了。
宋星阑的土还没松完,他见宋谨提了水桶准备走,于是起身擦了把汗,说:“哥,我,我留在这里,干完活再,再回去。”
他的脸有点红,鼻子上也冒了汗,眼睛亮晶晶的,像从山里跑出来的小狼。
宋谨问他:“你认得回去的路么。”
宋星阑点点头:“我记得!”
宋谨于是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回家煮了饭,洗了菜,宋谨一头扎在厨房里,等他把几个菜全做好后,转头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估计要下雨了。
但宋星阑还没回来,宋谨算了下,这段时间已经够宋星阑把隔壁田里别人家的菜地都锄完了。
说不定真的跑去别人的菜地里乱铲了,宋谨叹了口气,拿了把伞准备出门把他叫回来。
他刚走出院门,一个村民就跑了过来,脸上有点慌张,说:“小宋,我看你菜地里好像有个死人,我刚刚要上山,突然看见的,就躺在地里,我都不敢走近去看。”
宋谨直接愣了:“死人?”
“是的啊,穿黑上衣,躺在田里,一动不动!”
宋星阑死了?
宋谨怔了好一会儿,然后下意识地迈步往外走,村民跟在他身边,看宋谨脸色都白了,就问他:“是你家来的客人吗?要不我们喊人一起过去看看吧,好端端地倒在那里,说不定是昏过去了,怪吓人的。”
宋谨好像才回过神,点点头:“您帮我
γ去卫生所叫一下医生好吗?”
“行行行,那我去给你叫,你一个人小心点啊!”
五分钟的路宋谨只用了两分钟就到了,他抬头望去,宋星阑确实躺在菜地里。
宋谨来不及多想,沿着田埂跑上去,看见宋星阑正侧躺着,上半身趴在田埂上,露出一个侧脸。
“宋星阑?”宋谨叫了他一声,声音都有点发抖。
他蹲下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宋星阑是因为头上的伤昏过去了,还是莫名其妙地死了。宋谨的脑子很乱,宋星阑昨天才来这儿,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找到哥哥了,结果今天就这么倒在田里没动静了。
宋谨不敢去推他,也不敢把他扳过来,只能茫然地叫他:“宋星阑?!”
宋星阑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转头看向宋谨:“哥?你怎么,怎么来找我了?”
宋谨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问:“你哪里不舒服?”
宋星阑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摇摇头:“没,没有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倒在这里?”
宋星阑想了一下,说:“我,我睡着了。”
宋谨:“……”
他站起身,有些头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宋星阑跟着爬起来,顺便捡起地上的锄头,他说:“哥,我都,都弄完了,我们回去吧。”
他又问:“下面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山坡下的那群村民和两个医生眼睁睁地瞧见宋星阑站起来,一群人静立在远处不会动了,纷纷傻眼地抬头看着他俩。
宋谨花了点时间跟大家解释,说宋星阑是自己的弟弟,昨天刚来的,脑子受了伤有点问题,累了不知道回家,直接躺在田里睡着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医生语重心长地说:“脑子受过伤的话,多静养吧,别让他干重活了,不太好。”
宋谨无言地闭了闭眼,然后点点头。
宋星阑窸窸窣窣地跟在宋谨的身后往家里走,宋谨听到有人说:“多好的一小伙子,怎么傻了。”
“怪可惜的,这么年轻。”
这就是不知情的外人眼里的宋星阑,都替他惋惜,都为他感叹。
宋谨转头看了一眼宋星阑,宋星阑还拿着锄头,大概是知道自己惹麻烦了,他的眼神闪躲了几秒,但最终还是试探性地对宋谨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
宋星阑午饭又吃了很多,并且他谨记宋谨说的话,把那盘胡萝卜吃了个干净,一点没剩。
宋谨收拾碗筷去洗,宋星阑站在一边,葡萄柚突然跑了过来,宋星阑蹲下身,朝它伸出手,又想起宋谨说不让自己碰小猫咪,于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转过头问:“哥,我可,可以摸一下小猫吗?”
宋谨说:“不行。”
正准备把头伸过去的葡萄柚听见了,也顿在了原地,然后过了一秒,它抬起爪子跟宋星阑击了一下掌,接着跑到宋谨的脚边去了。
葡萄柚边跟着宋谨往厨房走边回过头,对宋星阑喵了一声。
宋星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朝葡萄柚傻笑。
第22章
这段时间宋谨基本没有管过宋星阑,除了监督他吃药和吃饭,其余时候宋谨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代码、修片和看书,他不知道宋星阑都在做什么,只要不惹事,宋谨一律无视。
对于宋星阑来说,最让他头疼的事情大概就是洗衣服,上次那件因为睡在田里而沾满湿泥的黑色卫衣,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地洗了一整个下午,又因为不会拧衣服,所以那件湿淋淋的卫衣挂在二楼晒了整整四天都没有晒干。
宋谨不用洗衣机,一般都是自己手洗,每次洗衣服的时候,宋星阑就抱着洗衣盆站在宋谨身边看他洗,等宋谨洗完了,他再站到水池前洗自己的衣服。
今天的活不多,宋谨在电脑前坐了没多久就弄完了,葡萄柚在一旁睡觉,宋谨起身出去,想洗点水果,他一般把水果洗好了放在厨房,宋星阑会自己偷摸着过去拿了吃,吃完了宋谨就再添上。
他路过小房间的时候,看见房门虚掩着,宋谨顿了顿,轻轻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