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将军一心想?要从泥潭里脱身,那些潜伏于藩国?使团的?北狄细作又如?何会放过?他?他们?不但会伺机刺杀谢如?琢,还会扒着朱家不放,拉他下马。
凡是通敌往来,自有把柄落下。
谢如?琢抽丝剥茧,终于查出朱家通敌的?罪证。
只待一段时日后,谢如?琢便?能收网了。
谢如?琢待朱燕无心,可朱家三番两次想?要纪鹿的?命……那他必不会心慈手软,留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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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鹿原以?为?,那天夜里,她和谢如?琢患难与共,坦诚相见,一定是交了心的?。
兴许谢如?琢也喜欢她,所以?他才会不顾危险,冒死救她。
纪鹿对?谢如?琢的?好感?又复燃了。
她偶尔避开纪晏清的?时候,私底下又喊谢如?琢为?太子哥哥。
她和谢如?琢好似又回到儿?时那样亲密无间。
可是,纪鹿发现,谢如?琢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待她好冷淡。
谢如?琢一点都没有那日背她时的?温情,他时常拒绝和纪鹿同行,转身邀朱燕出游。
谢如?琢和朱燕并肩而行,衣袂不时交叠在一块儿?,看?着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伴读们?开始打趣朱燕,敲桌子起哄,唤她“太子妃”,腼腆微笑的?女孩变成了朱燕,她没有反驳,望向谢如?琢的?眼神里,满是羞怯与柔情。
偏偏谢如?琢没有反驳,他就?像是没听到,默许旁人的?行径,他什么话都没说。
纪鹿的?心空了一大块,冷风灌进来,凉飕飕的?。
她记得很清楚。
当初小郎君们?喊她“太子妃”,谢如?琢怒目而视,用眼神警告那些作怪的?伴读们?闭嘴,他不希望旁人造次。
谢如?琢不想?听到旁人喊纪鹿为?“太子妃”,因为?他心仪的?太子妃人选,另有其?人。
纪鹿何时变得这样天真。
所谓君心难测,储君也是君嘛!
她不该招惹谢如?琢的?。
即便?他在醉酒的?状态下吻她,又在清醒的?状态下吻她……他狂悖自大,他亲吻她并非出自喜爱,谢如?琢只是觉得,他仗着纪鹿的?喜欢,可以?肆意欺负她。
毕竟纪鹿那样好欺,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谢如?琢的?欢心。
她被他一手掌控。
就?像那只被谢如?琢把玩于指尖的?,身不由己?的?兔子花灯。
在纪鹿生日的?前一天,她精心打扮自己?,换上谢如?琢夸赞过?的?玉髓绿夏衫,披帛也选了飘逸轻薄的?绿纱。
纪鹿最喜欢往双环髻簪富丽的?绒花,这一次却只梳了简单的?单螺髻,乌发间,只插一支观音手白玉钗。
纪鹿模仿朱燕的?打扮,极力挑选素雅的?衣饰,只因谢如?琢喜欢素净的?妆容。
一大早,纪鹿就?上东宫拜访,可谢如?琢政务缠身,并不得闲。
明天就?是纪鹿的?生日了,她和谢如?琢约好的?,一定会来陪她过?生日。
因此,今日无论如?何,纪鹿都要见到小郎君。
纪鹿在待客的?花厅里等。
刘管事送上纪鹿爱吃的?红豆米糕,纪鹿道了谢,小口咬糕,时不时喝一口茶汤。
她从早上等到了傍晚,谢如?琢总算回了东宫。
少?年郎今日忙碌,眉宇间尽是愁绪。他风尘仆仆回宫,来不及换下身上沾泥的?外袍。
刘管事等谢如?琢洗完手,前来通禀,说是纪鹿有事找他。
谢如?琢略一思忖,还是往待客的?厅堂走去。
四平八稳的?脚步声渐近。
纪鹿刚刚吃完一块米糕,她用帕子擦去嘴角的?粉屑,望向门口高大的?身影。
“殿下!”纪鹿看?见他就?很欢喜,一双猫瞳里全是笑意。
谢如?琢眉心的?青色淡了些,他看?一眼纪鹿,问她:“何事寻孤?”
纪鹿微微一怔。
谢如?琢好像忘记了,明天是她的?生辰。
不过?他政务繁忙,忘记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实在合情合理。
纪鹿宽慰自己?,又抬起笑脸,对?小郎君说:“明日是我生日,我们?约好了的?,你?来纪家一起过?。”
谢如?琢想?到明日还有要事,他抽不开身。
谢如?琢薄唇微抿,嗓音清凌凌的?,同她道歉:“对?不起,呦呦,我明日有事,抽不开身。不过?你?的?生辰礼我早已备下,夜里会让刘管事送到你?府上。”
闻言,纪鹿失望地低头。
她早该知道的?,谢如?琢这么忙,她还天天拉他玩,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可是她提前一两个月约的?小郎君,她这么早就?和他定下了日子,只要生日那一天的?陪伴,这也不行吗?
纪鹿没有胡搅蛮缠,她乖巧告退,让刘管事送她出府。
刘管事不沾国?政,谢如?琢也不会让他旁听,因此他并不知道朱家的?内情。
刘管事只是看?着小姑娘失魂落魄,太过?可怜,他于心不忍。
于是,刘管事喊住纪鹿,好意提醒:太子殿下明日要上一趟朱家……听说朱小娘子病了。
说完,纪鹿怔在原地,久久没动。
夏风吹在她身上,明明闷热,纪鹿却仍感?到冷飕飕。
纪鹿打了个寒颤,久久不语。
她早该猜到的?,早该知道谢如?琢的?冷心冷肺、淡漠无情。
无非是一次亲吻、一次拥抱、一次依偎取暖,纪鹿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可少?年郎弃如?敝履,一点都不在乎。
纪鹿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明明都入夏了,天怎么还这么冷啊?”
如琢x呦呦(番外七)
输赢
如琢x呦呦(番外七)
今年,
纪鹿的生日?宴没有谢如琢,她还是一个人过了。
谢如琢人虽没来,不过他派刘管事送来了许多贺礼,
是好几?盆南边引进的花卉,
有艳丽的茉莉花、山丹花。
林林总总十?多样,
摆了满满一庭院。
纪兰芷也送了礼物过来,
她不能陪小姑娘过生日?,她近日?身体不适,
在宫中养病,
不想把病气过给纪鹿。
不过午间的时候,馨宁小公主?倒是来了一趟纪家?。她从父皇的库房里翻找好几?天,
准备许多好看的玉器,送给纪鹿当礼物。
馨宁年纪尚小,
吃过午饭就回宫了,爹爹不让她在宫外多待。
白日?,纪鹿忙着收天家?贺礼,夜里,她自己邀请的朋友来家?里吃饭。
郑氏煮了一大?桌菜,都是纪鹿爱吃的膳食,譬如鳝丝羹、腊肉炒藕片、酸枣炖鸡……
王六娘给纪鹿送了一双珍珠宝钗,
作为生辰礼,
她还带来五郎给纪鹿准备的生辰礼物。
是一条很好看的发带,
发带选的是铺满芙蓉绣面的暗花缎,并不贵重,
这样一来收礼的小娘子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而且发带的颜色艳丽,是纪鹿喜欢的绯红,很灵巧漂亮,
可见王五郎对她很上心。
纪鹿看了一眼发带,她没有拒绝,收下礼物。
等到晚膳吃完,朋友们陆陆续续回了家?。
纪鹿还坐在窗边发呆。
天穹漆黑一片,无月亦无星,风声呼啸,卷起纪鹿肩上一缕乌黑的发丝。
她单手支着下颌,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雪臂。
纪鹿望着大?门的方向,不知在等什么,久久不语。
她看着渐浓的天色,数着时辰,她想……这么晚了,谢如琢探望好病重的朱燕,是不是该回东宫了?
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嘛,就好像谢如琢也会温温柔柔照顾重病的纪鹿啊。
情有可原,她要谅解,即便?纪鹿心里酸酸的,特别难过。
算着时间,谢如琢应该忙好了。纪鹿昨日?提醒过谢如琢,她很想见他,谢如琢在回东宫的途中,会不会临时记起她的生日?,特地绕路,来纪家?探望一下她?
要是谢如琢真的来了,那纪鹿一定要故意拖一拖,她会把外袍脱下,故意弄乱头发,她还要装得睡眼惺忪,质问谢如琢:你来干什么?呦呦都早早睡下了。
她绝对不能让谢如琢发现,她还在等他。
这是小娘子的尊严。
想到这里,纪鹿又开心起来。
她忍不住抿唇一笑,仔仔细细地思考,待会儿要如何扮演一位半睡半醒的漂亮女?郎。
不过她脸上的妆粉要不要卸下啊?没有小姑娘会带妆入睡吧?可她涂了口脂的样子很好看,她希望谢如琢能看到。
可是,天边滚过一道惊雷。
电龙在天际张牙舞爪,紫色的闪电自山巅攀爬,撕裂夜空。
不过顷刻间,天尽头下起瓢泼大?雨,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雨珠,自黑瓦屋檐间,流泻而下。
庭院的砖瓦缝隙里,到处都是泛光的小水洼。
纪鹿有点失落,这么大?的雨,谢如琢爱洁,一定不想靴底踩水,泥水沾衣,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换一个方向想,谢如琢并非不想来陪她过生日?,他只是太忙了、他只是忘记了、他只是有很多事要做……
直到这一刻,纪鹿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她心知肚明,在谢如琢心中,她无足轻重,及不上朱燕一场病、及不上东宫琐事,甚至及不上少年郎身上干净整洁的一身衣。
纪鹿无足轻重,她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她不会跑,谢如琢能心安理得享受她的钦慕。
谢如琢,真的很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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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
雷雨声声,古槐被雨水打得招摇,摇曳的灯光照出叶片上的新绿,雨水大?到几?乎要漫进庭院。
风雨欲来的征兆。
谢如琢坐在圈椅中,他平静地凝视雨中跪着的朱将军。
泠泠长刃架在朱将军的肩上,屋舍里里外外都被禁军围堵,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宅院。
谢如琢将罪臣通敌的罪证逐一奉上。
朱将军看到证据确凿,他从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今日没有命走出这座宅子。
谢蔺明显是想让儿子快刀斩乱麻,私下处决他,不走三法?司审案的流程。
朱将军不甘心,他还想争一条生路,却听谢如琢笑道:“父皇宅心仁厚,想给朱将军留下一个好听清正的身后名。敢问将军,你是要以‘碧血丹心护国英雄’这一身份病逝于家?宅,还是以‘谋逆叛国其心可诛’的奸佞之罪斩杀于午门?”
朱将军明白,谢蔺今日?私了,无非是不想朱将军的罪孽示众,引来轩然大?波,致使民心大?乱。
若是让百姓知道,卫戍国土、忠肝义胆的守城大?将军,其实和北狄勾结,互通有无,那些?源源不断送往战场的军饷,都填满贪官污吏的腰包,他们心里该有多恨,对朝廷又该有多抵触?
为了避免地方门阀豪族伺机怂恿百姓起义,引发地方兵乱,他必须及时将祸端扼杀于京城之中。
但谢蔺也给了朱将军恩典,若他知错认罪,甘心伏诛,那谢蔺不会伤其亲族;倘若朱将军执意要将事情闹大?,引起舆情,那就休怪谢蔺不留颜面,将他严惩,以熄民愤了。
死一个人,与死许多人,朱将军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他接过德方递来的毒.酒。
饮酒前,朱将军仰头,对谢如琢道:“一应事,都是罪臣之过,小女?深居闺阁,何其无辜,殿下照看小女?这么久,应当对她念几?分旧情,还请您高抬贵手……”
谢如琢嗤笑一声:“不过逢场作戏,谈何生情。孤与她毫无瓜葛,她今后死活,与孤何干?”
闻言,朱将军心中一片凄凉,他早该料到,谢如琢本就是寡情寡意的储君。
皇帝谢蔺若是皎皎君子,谢如琢便?是冷面修罗。
谢如琢自小锦衣玉食养大?,虽有仁君谢蔺言传身教,但太子的骨子里,还是带有高门贵公子与生俱来的倨傲与薄情。
对敌时,谢如琢不会有丝毫留情。
怪就怪朱将军轻视了谢如琢,他以为少年郎年纪尚幼,难成气候,是他棋差一着,轻敌了。
朱将军回天乏术,他将毒酒一饮而尽,倒在了血泊之中。
谢如琢功德圆满,他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心情难得放晴。
他终于不必再搭理朱氏女?,可以同纪鹿更近一步了。
若是纪鹿愿意,他会凭借此次功绩,上御前请婚。母亲喜欢纪鹿,父亲也是看着纪鹿长大?的,定不会有任何异议。
谢如琢想到呆笨的、可爱的纪鹿,往后能和他同床共枕,同府居住,眸光变得柔和。
从小到大?,谢如琢都是甲班的好学生,而纪鹿不擅长读书,成绩只是幼学末流,只能待在丙班。
谢如琢不通情爱,那时,他觉得女?孩子聒噪,鲜少会和纪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