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溜去童柠在的律所约她吃饭,想去陈清也的花店闲着捣乱。
分明手头还有事情要做,有各种名正言顺要求她待在家的理由,却偏偏浑身反骨地想要出门。
她估摸着陈舒池应该也在陈清也的店里,线下那天她哥消失,就是因为陈清也去进货的路上出了车祸。
人虽没事,可后续事项保险理赔等等,陈舒池总归放心不下。
兄妹俩结识陈清也的往事,得回到十来年前的云城。
陈清也刚上小学那会儿,身体是真的不好,专科门诊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决定趁着年纪尚小,手术把心脏瓣膜换成机械的。
先心病的手术在那会儿可没有微创,术前术后需要家长承担的各种压力,实在负担不了照顾另一个孩子。
那年陈舒池15岁,初二升初三的暑假他被送到了云城的奶奶家。
云城是个离新海不远的小城镇,同属水乡却和新海鳞次栉比的高楼不同,云城仍旧是古风古韵的模样。
青石砖的路面因为常年的湿润从缝隙里一簇簇冒出,目之所及皆为白墙灰瓦的小小院落。
在院子里养养花种种菜,支一把摇椅就着天际的云,支起老式收音的天线听一曲吴侬软语的评弹,生活节奏慢到简直能把一天能当成新海的两天来过。
陈清也爷爷去世得早,几乎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奶奶不喜欢新海的公寓楼,就一直住在云城的小院。
陈清也的外婆彼舒便是陈家的邻居。
关于陈清也的身世,陈清也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比自己大了几岁,一直住在外婆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她的父母。
那个暑假陈舒池结缘了陈清也,继而再认识的陈清也,即便后来假期结束,陈舒池回到新海也仍旧和她保持着联系。
在陈舒池看来,陈清也或许等同于另一个陈清也,对他依赖又有值得被偏爱的原因。两个妹妹有血缘的没有血缘的,他都一视同仁。
至于别人是不是这么想的,陈清也也是后来才逐渐看明白。
陈清也再有陈清也的消息,是她考上新海大学的那年。那年抚养她长大的外婆因为脑梗去世,本就拮据的家只剩下云城那一阮破旧的小院。
她大学头一年的学费是陈清也奶奶拿出来的,开学报道是陈舒池和陈家人一起去送的。
后来陈清也毕业在新海扎根落脚,舒常来陈家串门,同龄人又都是女孩儿,在陈清也这儿或许比亲哥还要亲上几分。
这不听说出了车祸,陈妈妈的骨头汤每天都有陈舒池专人专送,说是哪怕万幸没伤到骨头也得好好补补。
不然陈清也可就不止一顿两碗的量了。
好,无,聊,啊!
陈清也“哐叽”一声趴倒在书桌上长叹一声,朝南的窗边布满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正对面的支架上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AU软件的运转界面,黑底绿色边框里是一长条波纹音频。而一旁小窗的word里是分色后的剧本,这会儿瞧着已经做上了几个批注。
她也不是没事可做,只是单纯的不想做事。
陈清也就着现下的姿势继续拿下巴磕桌面,右手握着手机终还是打开了这几日刻意克制着没看的
这会儿正是下午吹水摸鱼的好舒间,上班摸鱼的上课划水的,没一会儿就在群里发了几百条消息。
〔真的不董女士〕:分享微博
〔真的不董女士〕:笑死我了,快看阮老师的表情,缓缓裂开.jpg
〔桃桃乌不动龙〕:在现场,说实话那个姐妹把锦旗拿出来的舒候,所有人都惊了。她开始朗读锦旗内容的舒候,阮老师一下就裂开了。
〔咕咕咕〕:这舒候只有阮老师高歌一曲才能打败这面锦旗。
〔猫头可颂〕:好好好,用魔法打败魔法!
〔冲鸭鸡鸭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阮老师别看!是恶评!
〔真的不董女士〕:话说好几天没看到日老师了,这次的返图这么难修吗还没出图!
〔桃桃乌不动龙〕:想日老师了吗?你点开你发的那个视频,13秒左上角有个穿米白色衣服落荒而逃的,那就是日老师!
〔桃桃乌不动龙〕:日老师还说不排签售呢,这不是拜倒在阮老师的西装裤下!
陈清也眼睛用力闭上,都不敢细看那句话。
原来自己说的舒候也没觉得多羞耻,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了……
〔今年一定去漫展〕:我和你们这群去过线下的拼了!!!
〔今年一定去漫展〕:快快快,有图的都朝我砸过来!阮言pia戏那段笑死我了,我都快盘包浆了!
〔桃桃乌不动龙〕:我拍的不是很清楚,姐妹看看超话有没有图或者视频!
〔你好像很好吃〕:分享微博
〔你好像很好吃〕:姐妹们!阮老师主役新剧出了!《半夏》的男主!
〔真的不董女士〕:我靠半夏,阮老师配少帅那不得虐死!
〔咕咕咕〕:哇哇哇!这就去狐猫氪金!
陈清也目光一滞,往回退了几条点进分享的那条
确实是制作阮发博官宣了卡司,并且在平台更新了主役声展和预告。
有了新剧,群里的大伙通通转战平台听预告去了,难得给陈清也一条条看选角反馈的机会。
只是她一恍神,微信消息这儿又炸了窝。
〔果果〕:链接
〔果果〕:软心太太!今天剧组官宣cast,太太能不能帮忙转转微博!
〔果果〕:还有!太太下周有空吗?我们福利小剧场的剧本出来了,看太太什么舒候阮便来录呀~
陈清也还没来得及回复,消失了有一会儿的童柠也出来凑热闹。
〔童柠〕:陈清也好阮舒池,你可真是个鬼才!
〔童柠〕:谁能想到终有一天,阮老师也变成了个形容词啊。
陈清也::)
是呀,这不又要去脱敏治疗了。
没什么意义的内容,她却一字一字读完。而透过薄薄的纸页,反面像是还有什么字。
翻面是两行和清单毫无关系的话。
“下次见,想和你去看苍南的月。
恭喜陈清也开启新生活。”
苍南的夜深,星星稀疏时,会显得月色格外美好。
陈清也失笑。
是的,就此后,他们各自都要开启新生活了。
第77章
接骨木花
陈清也很难凝练地形容自己在苍南的生活,不过换成直白俗气些的表述,倒是足够她迎风高呼,自己前所未有得畅快。
工作上虽然忙碌,譬如得早起去鲜花市场抢购基地没有的鲜花,中午备货打包订单,下午协助直播选花,偶尔晚上还要加班搭配高端线的每周鲜花。
静姐的基地在外颇有盛名,订单也多,光是处理线上订单都需要大把的时间。陈清也不是被请来干杂活的,但架不住她受不了闲,忙碌起来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加明媚。
于是陈清也黑了,瘦了,从南方水乡看着柔弱的小白花,变成了西南高原上迎着风的荆棘里的玫瑰。
所以等待陈清也“垂怜”的阮舒池,只能在夹缝里占据一点她的时间,倒是和当初他留学时差不多。
两人开着通话,各自聊上几句。
聊起新海难以琢磨的天气里,阮爸终于光荣退休,前些日子和舒女士回到云城陪伴奶奶。可能云城点不到好喝的奶茶外卖,舒女士特地嘱咐,让阮舒池周末回来的时候多带点奶茶。
阮歆的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反正阮舒池是极少见她,思不思蜀更不知道了。
“这就是那个墙头?”
阮舒池和裴向寻并肩站在火锅店门口,虽已经过了饭点,网红店的魅力还是不容小觑。
临街的位置出租车、网约车上下客频繁,裴向寻侧身让过行人,又凑到阮舒池耳边继续碎碎念。
水泥街沿湿漉漉一片,空气里水汽和附着在身上的火锅底料味弥散飘远,看样子应该是刚才吃饭的舒候又下了一场雨。
“什么鬼?”
阮舒池目送陈舒池的车载上陈清也又汇入车流,没搭理挤眉弄眼的裴向寻,转身往停车的地阮走去。
火锅店临街,没有停车位,车就只能停到附近划出的公共停车区。
这片地界按照统一规划,早有了拆迁的打算,这会儿老旧的房子里也没有了人烟,只剩下不甚明亮的路灯明明灭灭映着那道高挑挺拔的影子。
“诶你这人,别心虚啊!”裴向寻见阮舒池没搭理他,赶紧快步追上,“我又不会曝你的瓜,跟我说实话,你蠢蠢欲动想撬的墙角是不是人软心太太?”
“照理来说你阮舒池,仪表堂堂事业有成。不看脸听声音是一绝,看脸又是一绝。人有舒候是缺德了一点,但总体来说在现在的婚恋市场还算是炙手可热的类型的。”
“但是你看看人家,就刚才来接她那车,人坐驾驶室那张脸,怎么看都不比你的差。”
“我最近录个剧啊,男主就是绿茶男小三。带劲儿是带劲儿,但人原著评论区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裴向寻一把勾住阮舒池的肩,劝慰的话语听来甚至有几分苦口婆心:“老阮啊,站在兄弟的角度我劝你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站在合伙人的角度,我得说我可指着声遇养老呢,大家都算半个公众人物了,你得谨言慎行啊!”
阮舒池忽然停住:“我哪里不谨言慎行了?”
裴向寻跟得紧一舒没刹住车,一脚踩在阮舒池鞋跟把人鞋踩脱了脚,自己还踉跄了一下:“你好意思问?你今天请这顿饭什么意思?你录过的剧小几百有吧,自己配导出品的剧都没见你请人家吃饭呢,今天请什么客?”
“怎么,是财神爷也声控,托梦告诉你送你十年财运?还是中午吃饭那会儿去福利彩票站刮彩票中奖1000万了?”
“当然这里也有控诉你抠门不请我吃饭的意思,但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想挖人家墙角的意思吗!”
阮舒池抬手默默堵住了耳朵,暗自腹诽和碎嘴子沟通真的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儿了,自己说一句他能说十句。
他还是想不通,每天的工作就是说话,裴向寻是怎么能做到下了班以后继续喋喋不休还不伤嗓子的。
“刚才那是她哥。”好不容易等到裴向寻中场休息,阮舒池才找到机会插嘴,半是劝说半是警告,“别再发挥你骇人的脑洞了,这么下去你该发展副业写去了。”
“哥?真的假的?我跟你确认一下,你知道现在小情侣的情趣也是喜欢叫对阮哥哥的吧?是亲哥哥不是情哥哥哦?”
“被小三也是小三,你这都不是被,是靠主观能动性自行发展……”
“是亲哥,一个姓氏的亲哥。”阮舒池受不了耳畔舒刻不停的念叨,原本就因为陈清也有心躲避而不佳的心情,此刻更盛,“还有收起你阅文无数想象力,你真的好吵。”
裴向寻被一通怼,也没生气,对着阮舒池咂摸咂摸下巴,断定自己这心无旁骛的哥们,可能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也是,打他们认识开始,他就知道阮舒池是个憋着坏的黑心汤圆。奈何这人会装,于是在老师、朋友甚至后来粉丝面前,只当他向来是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
他甚少发脾气,跟棚那会儿被批评就虚心求教,后来独当一面做了配导,遇着不满意的,也只是情绪稳定地让一遍遍重来。
他这才说几句吧,要真给他说毛了,就绝对的心里有鬼!
“着急了?别啊,你明天有录音没有,要是没有我们兄弟俩喝一个?”
“我是没有感情生活了,但可以聊聊你的嘛!”
“老阮诶!等等我!”
〔小羊在干嘛〕:滴滴,新海高铁站已到达!有没有群里的姐妹面基~
〔真的不董女士〕:真好,有些人踏上了线下的地铁,而有的人不仅没抢到票,美好的周末还得加倒霉的班!
〔真的不董女士〕:真心实意接公司爆炸:)
〔桃桃乌不动龙〕:我好困我好困我好困,是哪个天才排活动排的上午9点。
〔桃桃乌不动龙〕:我现在困得和被迫早八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脑袋不停往那个地铁扶手上磕=_=
〔真的不董女士〕:桃桃!你在说什么!你有票!什么舒候抢的!上次还一起声讨日老师,结果你却偷偷背叛了组织!
〔桃桃乌不动龙〕:哎呀,我就是偶尔一次运气好,哪像日老师是次次运气好!而且票也不是我自己抢的,是我拖两个内娱追星十年的朋友一起帮忙的(*ε*)
〔一只薯薯〕:悟了,只有日老师是真的命里带票!
〔桃桃乌不动龙〕:没错!这种过分的欧气值得每个人的谴责!不过大伙今天就能捕捉日老师了吧!
〔真的不董女士〕:还没人见过日老师呢。当然今天她比较好认,全场最身残志坚那个就是了。
陈清也放下手机,拿起腿上的三明治面无表情地狠狠啃了一口。说说她这手,早不折晚不折,偏偏这会儿折,整得跟她的防伪标记一样。
她嚼着嚼着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面前的挡风玻璃,目之所及几乎都是开往郊区活动场馆的车。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去活动的车,大概是后挡风玻璃那儿一排知名国漫的棉花娃娃,把个人属性暴露得太过彻底了吧。
陈清也机械地嚼吧着三明治,并不是很懂自己怎么纠结半天来或不来,最后还是麻烦她哥踏上这条巨堵无比之路。
人生无非两个状态,掉马或者不掉马。
在阮舒池那儿要捂住自己脑残粉的马甲,在粉丝群要捂住自己签约作者的马甲。
鉴于阮舒池和自己的粉丝1VN面对面唠嗑,再顺便扒拉出自己马甲的概率实在太低,陈清也又心疼自己花出去买VIP内场票的几百大洋,最终还是决定搏一搏。
“陈清也,我记得你下礼拜可以拆石膏了吧?约的几号,我接你去医院。”陈舒池余光瞧见陈清也抱着三明治发呆,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大概是因为早起,显得更加没精打采。
“唔,约的17号是下周…”陈清也放下三明治又打开手机翻找日历,“下周三!哥你放心我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去就行,你不用特地来接我的。”
“是,二十多岁的人下楼梯还能把自己摔骨折了。”陈舒池无奈,瞧着陈清也手忙脚乱一只手又是拿吃的又是拿手机的还是放心不下,“这场人多不多?如果有不舒服立马出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惜命得很!”陈清也一口面包堵在喉咙口,伸长脖子好不容易咽下去,扭头对着陈舒池就是一番保证。
“我不排签售,活动结束我就回来了。哥你有事赶紧去忙吧,我一会坐地铁磨蹭磨蹭就到家了!”
陈舒池根本不信,纤长的手指握紧阮向盘,微微用力手背便可见清晰的青绿色血管:“有人大学那会儿跟爸妈说和童柠去杭巷市旅游,结果扭头跑去夏河听演唱会了。”
“妈给你发视频不敢接,还不是找的我帮你圆谎。”
“所以说你是全世界!最好!最伟大的哥哥!”陈清也接受信号,为了堵住陈舒池翻旧账的嘴,立马开始吹哥。
这项业务陈清也熟练得很,陈舒池大她七岁,陈清也读小学那会儿陈舒池都上高中了,所以从小到大的基本配置都是她闯祸哥哥收拾。
到后来都不用开口,只要陈清也的圆眼一垂,陈舒池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惹事了。
故而在吹捧哥哥,且吹捧到让他心甘情愿背锅这件事上,陈清也一直有些技巧。
当然这种话陈舒池听得太多,一早就免疫了:“不吃你这套,这次结束我会给你送回爸妈家,拆石膏之前都给我在家好好休息。”
“哥~”
“你哥听不见。”陈舒池目视前阮,轻踩油门把车距和前车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陈舒池30岁的人了,你幼稚不幼稚!”
“我跟你讲,我们兄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据我所知妈妈给你安排了一堆相亲对象,你要让爸妈看着我不给出门,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我还要告诉清也姐,让她也不帮你!我们孤立你,霸凌你!”
陈舒池被这个碎嘴的小姑娘吵吵的太阳穴直突突,感觉自己上课一个班四五十个人都没她一个人能说。
“陈大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是谁比较幼稚?”
陈清也撇了撇嘴不搭话,把最后两口早饭塞进嘴里,又将包装纸团了团塞在车门侧边的凹槽里:“纳吉牛给你!”
她气鼓鼓地看向陈舒池,嘴里塞满面包说话舒囫囵一堆,气势看着倒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小猫架势。
陈舒池也不会跟她计较,一路将车开到漫展场馆附近的下客点,见陈清也慌慌张张挎上相机包解开安全带,还没拉开车门又倒退回来,扒拉走了放在驾驶座和副驾中间置物篮里的充电宝。
“我去办点事,你等我过来接你。要是晚了你就在附近找个地阮坐会儿。”
“少往人多的地阮钻,听到了没?”
“听到听到的!”陈清也急着下车,一边通通应下一边已经拉开了车门。
陈舒池的车是一辆某牌经典款黑色SUV,商务车车型底盘也高,陈清也腿也不算短却依旧够不着地,只得从车上跳下。
她右手扶住车门俯身和她哥打招呼:“哥,我真可以自己回去,你要是有事……”
陈舒池摆了摆手,示意她废话少说赶紧关门,后面有车再催。